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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虽然这事一直瞒着大人没有声张,我们依旧不分时节、隔三差五地朝河边跑,但打那之后,我对生命肃然起敬,我对活着崇拜有加。我开始真正地理解:能够在地面上自由自在呼吸,本身就是一件幸福至极的享受。然而今天,我的两位救命恩人,或多或少地受到我的牵连而早早地离开了人世间。我又开始迷惘了:难道苟且地活着,就一定要建立在别人的悲剧之上吗?

  我开始流泪,我悼念他们的离开,我缅怀他们的死亡,我为生活中充满了那么多找不到原罪的矛盾而迷惘痛心。我很想弄清在这场逃亡的游戏里,到底是谁做错了,是我李小峰吗?是她杨帆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老天肯定跟我们开了一个很大很大的玩笑——他的做法让人胆战心惊,但他的寄托却令人意味深长。模糊迷乱之际,我仿佛看到了刘义的亡灵及赵一平的鬼魂,他们一人抱着我的一条腿潜在水里,试图将我拉下去……

  呛水!抽筋!我从凄凉的惆怅中回过神来,驮着麻木的双腿向岸边游去。结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拨开水草,我竟然惊吓出一群拇指大小的游鱼!功夫不负有心人,翻找了一里多地,我一共捡到了二十一条小鱼及三只小螃蟹。虽然这些玩意儿加起来还不到三四两,但却足以将我的疲惫忧伤驱逐干净。

  但等我光着屁股回到来处,杨帆却不见了。

  李小峰啊李小峰,你怎么不带杨帆到河边,为何要把她一个留在无迹可寻的草地上?李小峰啊李小峰,你自作多情地以为体贴杨帆,实际上却间接地伤害了她呀!我后悔极了。举目四望,漫无边际的芦苇苍苍;低头四顾,错综复杂的脚印茫茫。就在我心乱如麻得快要抓狂之际,杨帆竟然抱了一捆芦苇向我走来!

  我简直太高兴了,当时也顾不得自己多么的衣不蔽体,直接冲过去就是一个大拥抱。结果却抱到了一只死鸭子,杨帆显然是被我的裸露吓坏了,她问我:“小峰,你的背心呢,你的芦苇在哪里?”我嘿嘿地指了指地上的鱼蟹,也迫不及待地问道:“你又去了哪里?这只鸭子怎么来的?”杨帆不答反问,说:“你不是怕冷采芦苇去了吗?这么多小鱼都是你摸的?”我点了点头,说:“我摸的,我摸鱼去了。”杨帆这也才回答:“我捡的,我采芦苇去了。”

  两人终于恍然大悟,杨帆命令我赶快把裤子穿好。我们度过了一个其乐融融的上午。因为大难不死,任何一句对白,任何一张笑脸,我们都觉得多赚了。打闹之后,杨帆把活着的小鱼放回了河里,死掉的部分也精心处理了内脏;我将鸭子去毛洗净,又采来两三捆芦苇,开始准备一顿丰盛的午餐。

  烹饪小鱼的时候那可真叫一个煞费苦心,不过主食重点还是“叫化鸭”。小心翼翼地烧烘下来,那味道,真叫一个赞不绝口。吃饱了鱼鸭,我们这才开始牵挂起杨母,想念起萧鑫,担忧起陈四——我的手机仍然欠费,不知他是否遭遇了麻烦。

  这天下午,又有几辆警车呼啸着来回驶过,但多少已经没有了昨晚的那种胆战心惊。我们心安理得地藏在芦苇中,一边等待事态的渐次平息,一边小范围地转悠,希望能再碰到死野鸭的好事。到了黄昏,又下了一阵瓢泼大雨,把我们全身都淋湿了。见实在没办法躲避,我们索性苦中作乐,一边保护好重要物品的干燥,一边随遇而安地洗起澡来。

  这天晚上,雨停之后,我与杨帆赤裸着相拥而立。虽然我常常被色情勾搭得心猿意马,但考虑到她那母亲的尊严及产妇的身体,我尽量扼制住了性欲的冲动。无情的海风吹得我们瑟瑟发抖,这时我唯一能够为爱情承担的——恐怕只有把身体挡在风吹来的方向,双手不断地摩挲着杨帆的后背,给予她一些微不足道的遮风挡雨。

  然而,杨帆却感动了。但见她双颊绯红,泪水涟涟,小手再一勾,对我说道:“小峰,我要奖励你!”我多少有些按捺不住,便问她:“那能不能亲我一下?”结果温润的小嘴果真凑了过来,舌尖相触,但觉久违的甘甜与芬芳。稍一走神,我又目睹了她那洁白而光滑的乳房,身体的欲望便在不觉中席卷而来。意乱情迷之际,杨帆的右手滑过了我的胸膛,然后停留在小腹上轻柔地划来荡去——我深吸了一口气,一种前所未有的舒坦油然而生。紧随其后,另一种销魂蚀骨的快感横空出世。

  等我从河边走回去,地上已经铺好了一张质地优良的“芦苇床”。杨帆正借着月光翻看日记,见我回来,她下意识地朝里面靠了靠。身下的芦苇多少还有些湿润,躺在上面,冷起我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时候,杨帆小声说了句:“小峰,我冷!”我的心马上就柔软下来,赶快转过身,从她眼中看到了一汪秋水。

  熬至天亮,杨帆已经变得头昏脑涨、咳嗽、流鼻涕、视线模糊。我服侍着帮她穿好衣服,又把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但杨帆还是咬着牙喊冷。我心乱如麻,恍惚中生了一堆火,再去翻出昨天留下的半只鸭子,准备热一热再吃。杨帆本来正在伸手取暖,见了我手中的鸭子,她突然失声尖叫!我惊诧莫名,赶忙扔下烤鸭过去保护她,没想到杨帆却向我大声吼道:“别过来!别过来!小峰,我得了禽流感!”

  我大脑嗡然,想必正是如此,但仍然自欺欺人地向她安慰道:“不会的,不会的,这就是一般的重感冒,你以前不是得过吗?”杨帆的眼泪哗啦一下就流了出来,只听她恐惧至深地喃喃自语:“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呜呜呜,不一样的……”我心如刀割,想再大的狂风暴雨我俩都挺过来了,谁想到昨天大快朵颐的鸭肉,就这样轻松地收捡了她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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