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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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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辆救护车奔驰而过,背上的杨帆打了一个寒战。一路狂奔,快到旧工厂路段时,我们又遇到一位交警骑着摩托巡视,我们怕得都低下了头。最后,我们终于还是出了滨江路,进入废弃工厂大门,在破铜烂铁、断垣残壁中飞速行走。刚要出得侧门,却看到那两棵榕树下,坐着两三个闲汉。而不远处的空地上,老奶奶们正在挥剑晨练。附近小区的人们陆续来到这片小广场,他们大声地讲着话,开心地遛着狗,大口地喝着茶,然后支起牌桌,麻将声就哗啦开来。在这些闲人懒汉退休工人之中,我认识好几位,其中开赌局的就是隔壁的王大娘。她们成天唠叨,小心经营着茶馆的小本生意,最爱谈论是非曲直,往往清晨的猫叫后,就能听到她们扯破嗓子的大声叫骂。 不能出去。得等到晚上。 饥、渴、困。 昨晚才七点钟我们就早早地吃了晚饭,那时我们的心在路上,胃口不好根本就没吃下多少东西。之后是漫长的行走与兴奋,接着又在江边玩了一夜的石子,然后是胆战心惊的奔跑、惊吓、受伤。现在恐惧消减了,我却感到前所未有的饥肠辘辘。伸手摸摸干瘪的肚子,它像一张鱼网般,镶进了我的后背。而旁边的杨帆则不停地舔着口水,对我说:“小峰,我快渴死了!”我无力地拉着她的手,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这时候我开始憎恨自己源源不绝的热气与滚滚而下的汗水——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那干皴的舌头,去舔舐身上所有的汗孔。 大约过了一小时,杨帆坚持不住了,她看着我发干的嘴唇,心疼地建议道:“小峰,不用管我了,你先回去吃东西吧!”我自然没有答应。我知道自己贸然从这废弃工厂走出去的后果:那些正义感超强的老工人们立马就会谈论,然后叫来警察,接着逮捕杨帆,最后枪毙死囚! 然而饥饿感不断撕咬着我的肠胃,企图将它们拧成一条麻绳,以期榨出更多的营养。杨帆的嘴唇已经从红到白,至青,至紫,然后又是惨无血色的枯白,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水分,就像一张阳光下的卫生纸——我们真的饿了。 早知如此,我为何不带两包方便面,买上两瓶矿泉水?或者至少我们也该在磁器口喝一肚子江水,塞一肚皮油菜花啊!江水的浪漫、古镇的风雅令我们作茧自缚,我们躲在离食物与家最近的位置,无可奈何地“享受”着饥饿、口渴以及疲惫。 还真亏杨帆这时还有力气说话,她继续问:“那我们回滨江路吧?到古镇上买点喝的东西?”——这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我已经没有力气走那么远的路,更别提再走回来。当然,把杨帆一个人留在这随时可能坍塌的工厂,也是我所不愿意的。喉咙火辣辣的干痛,我只能用疲惫的眼神回看杨帆,告诉她这样还是不行。 不知又过了多久,杨帆伏在我的身上,睡着了。或许她已经饿晕、渴死了,我亦未知。现在杨帆已经扑在我身上一动不动,我潜意识里伸手探了探她微弱的鼻息,然后轰然倒在她的背上,睡了过去…… 梦境的繁冗与尖锐似乎让我睡过了不少时辰,等我以一种短暂的清醒醒过来时,见那边老奶奶们舞剑仍没有消停的样子,推想时间应该不会超过十点。吞了半口浓稠的唾沫,又探了探杨帆的呼吸,她的脉搏已经非常的虚弱。我知道她的身体,我明了她的虚弱,我生怕杨帆马上就会死去。但我,却又莫名其妙地睡着了。睡眠中脑子在深渊中艰苦跋涉,有一会儿,我甚至希望自己马上死去;又有一会儿,我似乎听见有人建议道:“出去吃东西吧,不用管她!”最后模模糊糊中又仿佛听到了赵一平的声音,他用嘲笑的口吻讽刺道:“你忘了我们的野餐了吗?” 也许过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榕树下打牌者的吆喝声将我从错乱的梦中拖离出来,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口干舌燥。杨帆的小脸在我怀里扭曲着,惨白得无一丝血色,只见她的睫毛不断打着颤,青色的血管从额头横亘而过。 我轻轻地扬了一下手,杨帆就醒了。 她用嘶哑的声音问:“小峰,几点了?” “十一点钟!” “我们闯出去吧。”杨帆有气无力地说,“只要有饱饭吃,什么危险我都不害怕了。”我伸手遮住了她的口,说:“先不要冒这个险,走,我们四处转转看!” 这是一个荒弃了十多年的旧式纺织厂,共有八间大厂房。我们所处的侧门在最左边,往右过去依次还有三间大屋,从中央大堂垂直往外,又有四大间。环眼四顾,绝大部分的房梁都被凿空了,破墙断瓦上有蜈蚣、蚂蚁和老鼠。往外的房间内,砖头下压了一具蛇骨骸,约莫是被突然坍下来的砖块砸死,有许多年了。 我们从最右边的房子里找到一个水缸,但里面长满了青苔,而且旁边还蹲着两只讨厌的蛤蟆,正无所事事地向我们敌意张望。拨开一堆石灰粉,我们找到一个肮脏得变了形的铝盆,里面装了几撮老鼠屎。此外,在大门进来的第二间大屋里,立着两棵拳头粗的桑树。 我摘下一片肥嫩的桑叶递给杨帆,她迷惑地看了看我,立即张嘴吃下。等她从皱眉的咀嚼中回过神时,却见我在那儿有条不紊地吸吮叶柄上的白汁,她柔弱而郁闷地给了我一记粉拳。但不管如何,在这种苦涩得令人作呕的液体里,我们看到了一丝安全活下去的希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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