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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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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佳损友 “我们是朋友,还是至交?” 我特别喜欢一部动画片,名叫《草莓棉花糖》。 动画片很简单,讲述一个二十岁的日本大专生姐姐和四个十岁左右的小妹妹的日常生活——极为日常,吃喝拉撒,几乎没有连片的剧情桥段。 一天,名叫美羽的淘气小孩忽然为一个词执着起来了。她一遍遍地问自己的好友千佳:“我们是朋友,还是至交?” 日语中“友達”便是朋友,老外口中的Friends,实在是个亲切又没什么意义的词,全天下不是仇人的都可以被称为朋友。我第一天到日本,第一天认识了室友,半小时后我让她帮忙买个东西,她阻止我道谢,说有什么的,We are friends。快得我都反应不过来。 “至交”这个说法直接用作中文总有些文绉绉,姑且理解为“挚友”吧,或者,最好的朋友。 这么说还是怪怪的。 恐怕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对“最好的朋友”这五个字有点过敏。 总之,朋友还是挚友,其他人都不关心的问题,却让美羽执着万分,用尽各种手段来秀默契秀友情,只为了证明一件事。 “我们最好。我和她比她和别人好。我们之间比别人之间好。我不是普通朋友,是至交,是最好的、唯一最好的朋友。最好最好。” 所有人都觉得她莫名其妙。我却在那一刻,很想拥抱这个小孩。 *** 小学作文的命题里往往藏着恶意,比如《我最好的朋友》。 那天老师站在讲台前,让我们一个个站起来念作文。一个关系很好的女孩子写的是我。当老师点名点到我的时候,我觉得世界末日降临了。 因为我写的不是她。 好笑的是,我写的人,写的也不是我。 这种事现在讲起来可以作为温馨好笑的怀旧段子,但在我们还认真秉持“你跟她好就别跟我好了”这种社交原则的年纪里,这种事故是爆炸级的。 下课时我跑去找那个写我的女生,她抬头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没关系的。 我却更难过了。 所以很久之后当我认识了L,我从没在她面前问过“我们是不是最好的朋友”这种愚蠢的问题。 虽然我刚认识她的时候还是犯了蠢。和她聊天聊到大半夜才结伴回宿舍楼,几个小时的时间对我们来说实在不够用——表面上,我们都如此善于表达,从宏观世界观到八卦时评,从成长经历到未来理想,关于“我”这个话题有太多想告诉对方的;但内在里,我们都是戒备的人,展露五分的真诚,也藏起五分的阴暗真相。 极为愉快,也极为疲惫。 我进了自己的房间,想了想,还是头脑一热发了一条好长好长的、热情洋溢的短信,比我们的聊天还要诚实三分。只是结尾处,矫情地来了一句:“可能我们睡醒了,清醒了,第二天就恢复普通同学的状态,自我保护。但是今晚我是把你当朋友的。” 在电脑前打下这句矫情丢脸的结束语时,我用了十分的勇气。 我们那个年纪早就经历了太多诸如命题作文事件的洗礼,懂得不要先袒露真诚,就像两只狗相遇,谁也不愿意先躺在地上露出肚皮示弱。 我和编辑曾经聊过,他说所有人物里写自己最难。 我说是啊,很难不撒谎,避重就轻都算不错的了。毕竟笔在我手里,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所以诚实和勇敢这两个词总是连在一起说。 *** 那条短信我不记得她是否回复了,这足以证明,即使她有回复,也一定挺冷淡的,否则我不至于自动抹掉了这段记忆。 许久之后她主动提起这件事,我才知道其实她挺感动的,但也的确觉得我脑子有问题。L诚实地说,就是因为这条脑子有病的短信,让她有了安全感,所以愿意亲近我,尝试着做真正的朋友。 第一只狗露出了肚皮,第二只狗决定不去咬它了,大家可以一起玩。 L有很多朋友。她是个内心骄傲的人,聪明又有见地;可以在优等生济济一堂的选举现场忽然举手说“我即兴来一段竞选词吧!我想选团支书”;也可以在当选之后天天宅在宿舍里不出门,丝毫没有活跃分子的自觉;可以轻而易举地让周围人都围着她转,却并不用心维护人缘。 当她不喜的姑娘站在宿舍门口对她说“好想找人聊天啊”,她说,“别找我。” 然后关宿舍门。 谁都说她好,依然。 相比之下,在和人交往方面,我简直就是个孬种。如果那个姑娘站在我的门口,我可能会堆上一脸假笑,聊得对方内心熨帖花枝乱颤,耽误自己一堆正事,终于熬走了瘟神之后,才敢跑到L面前一通咆哮——咆哮时也不会忘了注意保持音量,维护四邻公德。 每每此时,L都会低垂着眼皮,冷笑一下。 于是我渐渐很少再在她面前展露这老好人的一面了。做朋友需要对等的实力,我不希望自己总像个弱鸡一样。我很喜欢的朋友在内心也许是鄙视我的——这种怀疑让我十分难受。 我不想表现得太在乎她。大学里我和她最好,但她和许多人都很好。校内网早期页面的右侧边栏有一个模块叫“特别好友”,一开始只有四个名额,后来扩充到六个。 有一个是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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