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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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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说:“是的,照相机向前看的是被拍照的对象,向后看是摄影者的动机,为什么要拍这个对象,拍摄的对象和摄影者的意愿在拍摄的那一瞬间同时存在。” 林很随意地拍了拍阿布的头说:“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这是父亲从来没有对阿布说过的话。阿布心里跳了跳。二十三岁了,被和父亲一样大的人称为孩子,那种感觉真的很好。好得让阿布有些羞涩,脸红了红,微微发烫。 阿布低下头去,偷偷地笑了笑,羞涩的喜悦遍布全身。 不再言语。低着头,看着地上刚发芽的青草,听林在寻找不同拍摄角度时走来走去的脚步声。 一个小时后,林停下手里的活,找了个地方坐下,点了烟,看着河对岸的古塔,说道:“当你按动快门,拍摄下一个瞬间,这一瞬间,你所拍摄的对象绝对有特别吸引你的地方,它有特殊的表情,特殊的声音,每一个瞬间的拍摄,都是无法复制独一无二的,独特而不可重现。不可停滞的时间保证了这一点。每一张照片都是对我们生命必会消逝的提醒,每一张照片都关乎生和死,每一张定格的照片都有一层神圣的光晕……” 阿布平时也喜欢买一些摄影类的杂志,她知道摄影有时真的美得让人难以置信,同样摄影的美又真实得让人怀疑,就像怀疑自己内心里涌动的感情。每一张照片,存在于时间里的每个一次,都是一个故事的开始,它是回忆,理解,它可以让人更好地爱。 林继续说:“通常下一个时刻,下一次按下快门,接下来的照片,是对拍摄对象在自己的时间里、自己的空间里的继续跟踪。随着时间的推移,摄影对于我来说,越来越是一种感受时间的过程。” 阿布突然说:“我也想学摄影。” 林说,好啊。我想你肯定会有感觉的。 “感觉很重要吗?”阿布故意问道。 “是的,感觉就如一种气味,有的人闻不到,有的人却闻得到。你是那种能够闻到某些特殊气味的人,那气味就是艺术的气味,是艺术的感觉。” 阿布想,我也能够闻到你身上的一些特殊气味,可我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阿布这样想时,心里又莫名其妙地跳了跳。 抽完一支烟后,林继续工作。 一座古塔,拍了整整一个下午。林工作的时候很投入,激情荡漾。阿布喜欢看他工作,像孩子一样待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小城特有的气质在周围缓缓流动,四处漫延,湿润而黏稠。 等夕阳完全落下去时,林才停止工作,收拾装备,准备回去。林走在前面,阿布故意走在他的后面。阿布喜欢看他的背影。略微有些前倾的后背,看起来敏感而又沧桑。灰白的头发在夕阳的余辉中散发出别样的光泽,那光泽让人伤感。 看着那头在夕阳余晖中的灰白头发,阿布竟然有一种想伸出手去抚摸的冲动,那样的冲动让阿布有些不安,但同时却又能感觉到从内心里产生出来的温暖,温暖在阿布的脸上显现出来时,便是止都止不住的笑容,恬静愉悦。 走在前面的林突然回过头来,对正在私自微笑的阿布说道:今天工作很愉快,谢谢你陪我。 七岁前,阿布一直住在外婆家。 阿布是由外婆带大的,七岁前的记忆,处处都与外婆有关。外婆家也在布衣巷里。在布衣巷尾,那里有一片小小的毛竹林。 那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子和母亲住在一起,就住在外婆家对面。除了过年的那几天,阿布几乎看不到男孩子的父亲。听外婆说,他父亲在很遥远的北方上班。那个地方整个冬天地上都有雪,雪就是那里的阳光。无论白天黑夜,都雪亮雪亮的。 对阿布来说,男孩子父亲工作的地方,是另外一个世界。 和男孩子亲嘴被父亲打后的第二天早晨,阿布在布衣巷前的樟树底下遇到了男孩子。男孩子手里拿着一个煮熟的玉米棒,玉米棒还冒着热气。因为烫,玉米棒中间用一根筷子插着,男孩子就用手拿着筷子。一见到阿布,他便急忙把玉米棒递给她,说,是我妈让我带给你的。阿布心有怨气,不说话,但玉米棒还是要吃的。他和他母亲都知道,阿布极其喜欢煮熟了的鲜玉米棒。 他站在那儿,有些紧张,等阿布吃完玉米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以后我们再也不亲嘴了,好吗?” 阿布不说话,将吃完的玉米棒扔到樟树洞里,然后往街头走去,他跟在后面,两个人都不说话。 到了街上,很快被那些刚刚冒出来的新鲜玩意儿吸引住了,两个人开始嘀嘀咕咕地说起话来。小男孩给阿布买了一支奶油冰棍。是他母亲刚给的零花钱,但只够买一支奶油冰棍。阿布吃了一半,然后把剩下的递还给男孩子。男孩子接过阿布吃剩下的那半支冰棍,伸出舌头狠命地舔了一下,朝阿布咧开嘴笑了笑。 没多久,两个人仍旧手牵着手,摇摇晃晃地走在老街的青石板路上。 亲嘴的事情发生没多久后,阿布和男孩子就该上小学了。阿布害怕去学校。那是个让阿布感到恐慌的地方。 上学那天,阿布躲在床底下,但还是被父亲拉出来,揪着耳朵送到学校里去了。学校的气氛很怪异。男孩子和男孩子堆在一起,女孩子和女孩子堆在一起,男孩子和女孩子都互不说话。这让阿布紧张。 第一天放学的时候,阿布和小男孩是一起手牵手回老街的。路上,小男孩和阿布说好,第二天结伴去学校上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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