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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没错,鹿鹿出去是我安排的,我也的确是打定了主意再也不会让你轻易知道任何有关她的消息。可是你跟周雪灵订着婚,却还在你办公室里摆着ECHO,悬着《Kiss》,叫着DEER。你就这样始终只是如同那个神话中的河神之子Narcissus一样在顾影自怜。好啊,那我就陪着你玩,陪着你耗,我就一直冷眼瞧着你究竟要做什么。可是,整整六年,你有没有亲口问过我哪怕一次:鹿鹿在哪儿?她过得好不好?

  “岳少楠,我其实一直都想问你,从头到尾,你真的在乎过她吗?你了解过她会因为什么而快乐,又会因为什么而悲伤吗?你觉得你跟周雪灵订婚的事还能再拖多久?你怎么会变得这么自私?自私到宁肯不要自己的幸福,也要挡住别人幸福的可能?”

  “鹿鹿,她腕上的……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岳少楠第一次知道东遥心里的怨毒。他不能想到他的缄默已在兄弟之间构成的是这样的墙。他更不能想到魏东遥从此不再提起鹿鹿不是因为魏东遥不在意她,而是因为东遥压根从头到尾都在陪着她!他既震且骇。

  但是已经不重要了,他现在只想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他紧抓住直觉地问出来,竟是语不成声的音调。

  魏东遥只是俯身又用风衣仔细裹好了她,打横抱起已沉睡的顾颖鹿,回转身。魏东遥看着他,看着他,摇了摇头,讥诮地缓缓答道:“岳少楠,晚了。”

  知与不知,于他岳少楠而言,无论怎样都已经是晚了。

  他错过的是时光。

  《半生缘》里曼桢对世钧说:回不去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是的。他和她之间已经隔着一道时光的海。

  他欠下了她半个轮回,甚至更多。流年平淡,一路呵护她的只有一个魏东遥。

  管你是情深似海,终抵不过流光容易把人抛。

  岳少楠仍只是执拗地不肯移开,凝望向东遥的眼中满是哀求。东遥移回了目光,绕开他,径自而行。行政楼层里已空无一人,他熟稔地从专用电梯下到车库。

  东遥一路都抱着她,室外正是一夜大风后骤降的深寒,不知道他的怀抱够不够暖。也许是药物的作用,她一路都睡得安心。进了家里,魏东遥帮她脱了鞋子,将她安放到床上,见她脸色已睡得红扑扑的,忍不住用手指在上面轻轻挠了两下,听见她咕哝了一声,他的手指一时僵在了她的面颊上。

  但潜意识里大概也还是感觉到了已是自己熟悉的环境,立即松开一直揪着他衣袖的手,像只小猫一样飞快地自动找到被窝缩了进去。东遥看着她下意识的动作有些好笑。其实还是有些不安的吧,看她眉头一直不肯松开,魏东遥的掌心抚了过去,盖在上面一会儿,慢慢抬起来,最后是温软的指肚从略微松开的眉间抚过,终于展平。

  就这样一直看着她直到她完全睡熟。再离开,已过午夜。刚出楼门就看到一辆挂着军V牌照的黑色奥迪跟他的车并排停在那里,魏东遥怔了一下,岳少楠向来低调,这是他惯常的座驾。

  过去一看,人却不在车里,这才留意到小径花坛下的人影。一个大男人,此时孩子般蹲在地上,胳膊压在膝盖上,蜷抱着肩,头也深埋下去。露出的领间血迹涸透,单衣凌乱。岳少楠浑身都是瑟瑟,气温也是瑟瑟。

  有谁会用六年的韶华去等待一个不知归期的她。

  又有谁会在六年的远行之后,依然回头远远仰望在他身旁。

  为何要在当时没有学会珍惜?最好不相爱,便可不相弃。最好不相误,便可不相负。

  不知道他已在那里守望多久。

  魏东遥到他跟前,声音平静,“别人切腕用的是刀刃,她却用的是输液的针头。我想象不出是什么样的绝望,能让她那么一针一针地去对着自己挑筋断腕。那么决绝,那么无望,那么碎如齑粉的放弃……十年前,我们三个本是一起相遇,彼时你我都没放在心上。八年前她选择了你,所以我只能选择走开。六年前我也给过你机会,但是你却漠然无视。你直到现在才想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情,真的已经晚了,我宁肯她永远也不要再记起过去。少楠,你只给过她两年,却在她心里扎了根。但是,你不会总有那么好的运气,你已经把你的运气用光了。我不介意让你知道,我用了这么多年都没能真正改变什么,不是我敌不过你的两年,而是因为她不肯给自己机会。这一次,我不会再轻易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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