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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三


  “那你不要忘记了我这个好人,要急的和我保持联系。”

  在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机场大厅,离别前的最后一刻,程实迟疑片刻后,迅速俯身在苏一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在多伦多与她共度的幸福岁月,以这个吻画上最后的句号,居中没有喜悦,一场如此怆然伤感的落幕。他感觉到自己的视线在模糊,是心理强抑着的悲伤在溢出来。一扭头,他脚步飞快地离开了,无论如何他不愿意在她面前流下眼泪。

  苏一默默目送他远去的身影,两行泪水静静落下来。

  尽管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苏一抵达都江堰后还是震惊万分。

  这座记忆中青山绿水的美丽小城,被大地震肆意侵袭过后已经完全变得面目全非。震后的都江堰市绝大部分楼房垮塌了,一座座废墟令人触目惊心。放眼望去处处断壁残垣。如果不是亲临实地看到这一切,她真不敢相信都江堰已是如此的满目疮痍。

  凭着依稀的记忆以及不断的询问,苏一终于在都江堰残破不堪的街头找到了当年她和钟国住过的那家宾馆。作为特级危房,它已经被及时拆除了,只余一地大大小小的碎石残砖共她凭吊。

  她来时的路上还想着,无论如何,她也要进去这座危楼中看看,看看她和钟国当年住过的那个房间。他生命中的最后几天也是在这间房里度过的,她一定要在里面静静地坐上一阵,缅怀与追忆。可是,她的设想全部落空,不只是人去楼空,连空楼都不复存在,甚至连废墟都没有了。

  心中前所未有的失落空洞,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抽光了,整个人只剩下一具空空的皮囊。茫然地立了半天后,两颗浑圆的泪珠沿着她的脸颊悄然滚落,砸在狼藉一篇的地面上,仿佛珍珠之碎。

  地震后的都江堰风景区已经重新开放了。

  山依然如碧玉簪,水依然似青罗带,山间的层迭绿树排出千重翠幕,水畔的连绵芳草铺陈十里碧茵,折扇这水,依然是就是风光美如画。

  沿着旧时走过的路径,苏一在都江堰风景区默默独行。每一部都如满斟苦酒,让她整颗心苦涩到极致。

  徐文亮整个午休时间几乎都在和苏一交谈,下午的工作时间到后他先下线了。她对着QQ呆了半天后,用颤抖的手指点开了校友录。校友录上,代表钟国的那只小企鹅头像颜色暗暗地静寂着,看的她心里不可抑制地发酸,因为这个头像永远也不会再亮起来了。

  明知他的QQ已经不会再有人应答了,她还是点开对话框,输入一行又一行文字。

  “钟国,我恨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让我自己选择?难道没有性,我们就不能再一起嘛?以前没有它我们不也过得好好的吗?纯精神的柏拉图恋爱也可以很美啊。为什么你会决定放弃我?我其实也不是那么稀罕那个玩意的,我那时候发那条短信给你,还有那样引 诱你只是因为你喜欢所有菜投其所好。如果你不喜欢了,我也可以不喜欢的,我真的可以做到的。”

  苏一看着屏幕上自己乱七八糟敲出的一堆文字,眼睛酸涩得厉害。她其实很明白自己这些话都是废话,纯精神的柏拉图之恋不是不可以,但热恋男女之间最自然最人性的关系,还是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满足——所谓的灵肉合一。

  是的,真正的爱情应该如此,灵魂和肉体不可分割,那是爱情天平上左右对称的一对砝码。爱他(她)的灵魂,也爱他(她)的肉体,灵肉合一,是爱情中至美的一环。

  尤其是,他们还曾经感受过那种灵肉合一的美好与美妙。当意外猝然而至,无情地剥夺了这项权利后,再来谈柏拉图精神之恋只是一种无可奈何的退而求其次,不是因为不想要,而是因为做不到,这个中感觉能一样吗?钟国为了对她负责任,只能忍痛选择放弃。

  不由自主地,她贾赦另一种结果。如果当初在都江堰她和钟国没有偷食禁 果,或许他出事后不会这样隐瞒真相与她分手吧?因为从来没得到过的东西就无所谓失去,他们没准可能继续保持纯精神之恋。

  可是他们却控制不住年少的激 情偷食了那枚禁 果,果实的滋味之美巢湖他们的想象,让他们在假期后的两地分隔中被强烈的思念与欲 望折磨得度日如年。正因如此吧?所以当巨大打击降临时,钟国别无选择地作出了分手的痛苦决定,否则他还能怎么办?尤其是在她情意绵绵地暗示他她想“煮饭”“想吃橘子”的时候。

  这么一想,苏一不由从心底感到丝丝后悔,后悔当初把持不住自己和钟国一起偷吃了禁 果,否则他们可能不会因此分手。

  但是再转念一想,她又觉得全然不悔。无论如何,他们曾共同经历与感受了人生最华美的一章。更重要的是,钟国因此在这个世界上完整地走了一遭。从襁褓婴儿,到幼小稚童,到稚气少年,到青涩男孩,直到最终完成了从男孩到男人的转变。

  是她陪着他一起走过了那次至关重要的转变,那是他们人生中共同度过的最大幸福——在最好的年华,把最美的自己,给了最爱的那一个人。

  要想当年她和钟国偕游都江堰,两个人并肩携手,一路欢声笑语不断。风来绿叶婆娑起舞,仿佛在应和着那音乐般动听的年轻笑声。而尽往事难重省,昔日携手同欢的人已经不在了。山河依旧,叶舞清风也依旧,却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心中的无限感伤悲哀,像身侧的岷江水一般汹涌澎湃,她一边走,一边情不自禁地无声饮泣。

  走到安澜索桥时,她的脚步停住了,那时钟国曾牵着她的瘦一起走过了这座桥,然后小秘密地告诉她:“你知道吗?这座桥又叫做夫妻桥,据说夫妻俩一起手牵手走过就能相守一生。”

  事隔三年,她还能清晰记得,他对她说这句话时那满脸明亮无比的喜悦笑容。闭上眼睛,那个笑容仿佛仍在眼前,似乎一伸手就能触到他光洁温热的脸颊——却,指尖只能触到虚无的空气。

  她很想再走一遍安澜索桥,可是为了安全起见,桥头上被战士把守着,不让游人通行。虽然哪位年轻战士对她的满脸泪痕流露出同情,却还是坚持无比:“不能通行,绝对不能通行,尤其是你这个样子……”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她了解他的顾虑,她这样一个泪眼汪汪神情恍惚的女子独自过索桥,出事的可能性怎么看怎么大,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放行。

  无可奈何地,她在桥头前站立良久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拣了一块僻静少游人的草地,她独自在江畔坐到天近黄昏,看着满江急流如万千透明骏马般奔腾不息,水声轰鸣如雷。脑子里回荡着钟国对它的评价:“这江水的奔腾气势,像个热血沸腾的男人。”

  眼泪在脸颊上流淌如蜿蜒小溪,她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轻轻说:“钟国,像你呢,真的像你呢。”

  在她身后遥遥数十丈的地方,程实默默伫立着。一副超大墨镜几乎遮住他脸部的三分之二,唯有薄薄嘴唇完整地露出来,抿得很紧,唇色微微泛白。

  从苏一退房离开酒店的那刻期,他就一直暗中驾车跟着她,他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来,无论如何不放心。一路追着长途客车来到都江堰,再改为步行悄悄尾随于她身后,看着她去了一处又一处地方,最后再都江堰风景区不忍离去,眼泪像风起时的蒲公英花雨,零落分飞。

  这一刻,遥望着苏一低声饮泣的背影,程实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如果他死了,苏一能够这样为他伤心洒泪,那他绝对死而无憾。

  苏一回到南充后,行李往家里一放就马上去了对门钟国家。

  杨钢来开的门,见到她时他不是太惊讶,显然宋颖已经告诉了他她近日内将回国的消息。

  可是钟国的爸爸妈妈就非常惊讶震动,尤其是他妈妈,可能一看到她马上就想到钟国,当时就哽咽了:“苏一,你回来了,你妈一定高兴坏了吧?这几年她天天念叨着你,总算是把你盼回来了。不像我……”

  话没有说完她的眼泪就掉下来,因为无论她如何念叨,她的儿子再也不会回家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她眼下连个想去哭他的坟头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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