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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


  他摇头,毫不客气,“我忘了你的大脑构造跟别人不一样,”他揉揉我的头发,“就一点儿也不遗憾?”

  我愣了愣,当初我跟他的婚礼,在一个极小极小的礼堂,参加的只有双方至亲,统共加起来不超过三十人,至今回想起来,已经没什么印象,只记得也是一个雨天,黑压压直堵到心头上来的闷,他穿着深色西装,我穿着姑姑和小婶她们为我订的婚纱,因为从没有试穿过,腰上大了整整一圈,而他和我的表情,远比天气还要闷,两人相对无语,我更是从头到尾低着头,没有拥抱,没有亲吻,只是草草交换了一下戒指。大概是看到了我们的脸色,就连一向最爱玩闹的龙斐阁跟关牧都乖乖地一声不响,规矩得要命。

  我非常怀疑,不知情的人看到那一幕,绝对会产生一些不好的浮想联翩。

  至于现在,遗憾?我想了想,“有点。”当初的他,于我而言,完全是一个陌生人,我对他戒惧不已,永远如静静置放在墙角的那个小箱子般等待时机离开,而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然希望从前的一幕幕可以重来,可以一点一点慢慢定格,定格在最美的瞬间。

  我居然开始惆怅。

  他看着我不声不响在发呆,拧了拧我的鼻子,“你兴奋了一天,而且酒宴怎么能吃饱,走吧。”

  我眼睛开始一点一点弯了上去,外人怎会知道龙大少爷的私房菜有多么令人垂涎三尺?想想龙斐阁这小子独享了那么多年就够让人嫉妒。

  走了两步,这才想起来,下次一定要找个机会跟他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吃饱喝足洗完澡,我盘膝坐在床上,架上平时很少用的眼镜,对着电脑开始研究股票基金行情。最近股市大热,牛气十足,买什么赚什么,几乎人人都在忙着赚钱。一天,乔楦突然请我吃必胜客,我狐疑,“怎么,彩票中奖了?”她平时小气得要命,揩我的油几乎已经成为习惯。

  她先是干笑两声,随即露出莫名惊诧的表情,“桑筱,你是山顶洞人吗?还是刚从火星穿越来的?”

  于是,在她的疯狂鼓动下,我也加入全民炒股的行列,拿出我几乎所有的积蓄,还要冒着被龙斐阁嘲笑的风险,专心致志盘算我每日的营业收入。

  龙斐陌走了出来,一边擦拭着头发上的水珠,一边漫不经心地道:“又在看什么?”他平日对我的这一偷偷摸摸的举动,就像我不顾他伯母旁敲侧击坚持不肯辞工作一样,几乎从来不置一词,既懒得管,也懒得问。

  他一贯的风格,从不肯投注意力在他认为不值得的事情上。

  我从屏幕前,镜片后抬起头来,有点心虚地扯起笑脸,“嗯……香港三日游。”前两天我还跟乔楦相互吹嘘着欧洲十日游,外加每人承包十个希望小学贫困学生。这两天大盘一跌,我们两人恨不能顺着电话线一路哭着爬过去寻求慰藉。

  他就当没有听见一般,走过来坐到我身旁,看着我无精打采地阖上本本,皱皱眉,“你钱不够花吗,费这么多精神干吗?”

  既然他已经看穿,我也不必再装什么,我摘下镜片,翻到床上打了个滚,再四仰八叉地横躺下来,舒服地呻吟了一声,口齿不清地道:“你不懂。”海外生活多年的他永远不会明白,我跟乔楦这一代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快乐要跟别人分享,钱要自个儿挣。

  唉,中国女人越来越泼辣,也怪不得传统卫道士们总感叹满中国女人都抵不上韩国日本女人贤惠。

  我又翻了个滚,“你们奸商的钱那么好赚,哪知道我们这些升斗小民的辛苦。”我闭眼,喃喃地道,“我劝你,有空去拜读一下叶圣陶先生的《多收了三五斗》吧……”

  折腾了半天,困就一个字。

  我话还没说完,突然,轻浅的呼吸近在咫尺,我睁开眼,看到一双黑得不见底的眼睛,他根本不看我,而是直接毫无顾忌地看向我的胸口。

  我晕头转向地低下头去,不由立刻倒吸一口凉气。天!我今天穿了一件V领睡衣,这不是关键,关键在于,领口的第一粒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离家出走,大半衣襟翻卷开来。也就是说,也就是说……

  我羞愤交加,一手想要捂住胸口,一手奋力推开他,却被他轻易一把扣住。他无辜地道:“跟我无关。”我咬牙。是是是,都不知道看了多久,还跟你无关?!我顾不上跟他做口舌之争,反正也争他不过。咬牙切齿手忙脚乱地想要自救,却无力回天,我眼睁睁看着他云淡风轻地浅浅一笑,俯身下来,“现在知道了,奸商的钱好赚,可奸商的饭,不是那么好吃的,嗯?”

  我再次闭眼。

  好吧,我承认,无论动手,还是动口,我一样不是对手。

  第十七章 世事茫茫难自料

  我终于看到了于凤梅。

  老总命我去医院采访一位抱病坚持在工作岗位的保洁员,等我走出来,路过肿瘤科的时候,无意中往里面看去,竟然看到了她,端坐在一张椅子上,还是那么雍容华贵,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只是憔悴了很多,她的身旁站着友铂还有另外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

  我的哥哥友铂,绝不肯弯腰到龙氏报业集团工作,直接选择了出国,在新西兰做建筑设计,偶尔也跟我联系,但在言谈举止上,终究生分和疏远了很多。我一早知道,我们兄妹俩无拘无束抵足夜谈的光阴再不会重来。

  现在的他,比以前黑了很多,但麦色的肌肤映衬着深邃的五官减退了他原有的奶油味,反而显得更成熟。他正跟医生对一份报告指指点点说着些什么,我有些犹豫,最终还是退到一旁,站在外面等。

  终于,他们出来了。友铂率先看到了我,他有些意外,“桑筱。”

  她看着我,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你也在。”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了一声:“妈。”

  她没有回答我。她的眼神不如远远过去清亮厉害了。她以前,可以不说一句话就把家里年轻的清洁工吓得哆哆嗦嗦痛哭流涕。

  听说她弟弟,那个昔日著名的纨绔子弟死活不肯让她回娘家待着,“算命先生说你命相不好,回来后,由着克我们大家吗?!”枉她暗中贴给他那么多,金钱,生意,人情。当年他屡次三番调戏安姨,我从楼上扔花瓶砸得他骨折,为这件事,由她出面,家里一个一个排查,反复折腾,她自始至终怀疑我,虽然没有证据,但我挨过她跟父亲的好几记耳光。

  我只替她悲哀。

  友铂看了,朝那个女孩子吩咐道:“你先跟妈过去。”

  女孩没有看出我们之间的暗流涌动,微微一笑,“好。”

  没有很出色的五官,简单的马尾,T恤牛仔勾勒出匀称的身材,肚子微微凸起。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海外长大的华裔,跟友铂以前的女人比不算惊艳,但看了还算舒服。

  我看着他们走远,她的步履竟然有点蹒跚,我不会忘记以前的她,是多么精力充沛,可以通宵打麻将,可以煲电话粥一煲好几个小时,还可以跟父亲冷战,一连持续好几个月。

  毕竟是老了。

  “还好吧?”极其客套。

  我点头,“你呢?”

  他还是很客气,“好。”

  我低头,突然有些难过。曾几何时,他大呼小叫楼上楼下地撵着我“桑筱桑筱桑筱,死哪儿去了?”、“桑筱,累死了,给哥哥我捶捶背!”、“死丫头,一个子儿都不肯让,我看你是不想混了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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