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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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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瞪大眼睛,恶狠狠地看着我,看着看着,咬牙切齿地逼出一句话:“还不是你害的!”她仰头又是一杯,“记不记得大一那年你替他传话,约我去火车站口的那个书店?” 我点头,“记得。”记得他求了我很久,看在他为人不错又仗义的分上,我才勉强答应。 她磨牙霍霍地道:“好吧,我想闲着也是闲着吧,就一路逛到火车站那儿,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天都下雨了他也没出现,姑奶奶我一生气,回家了!结果你猜?”她给自己又倒上一杯,“第二天,胖子吴气势汹汹地来找我算账,问我为什么放他兄弟鸽子,让他白等一晚上,等得感冒发烧挂点滴?NND,姑奶奶我还没找他算账呢!”她气定神闲地看了我一眼,“后来的事,你不都知道了?” 我“哦”了一声,反倒糊涂了,“又关我什么事?” 她扑过来一把掐住我的脖子,“你还有脸问?!他说的是火车东站,你转告我的是火车西——站!” 我faint。 很晚很晚了,乔楦的眼泪鼻涕开始在我衣服上周游列国。婚前恐惧症,我理解,不得不安慰她:“没关系,宁浩一定会好好待你。”想想不对劲,或者,我更应该去安慰宁浩? 她醉眼迷蒙地抬起头看我,突然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桑筱,桑筱,桑筱……”她抽抽噎噎口齿不清地道,“桑筱,我……”她自言自语喃喃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东西。 我叹口气,一边伸出手撑住摇摇欲坠的她,一边摸出电话拨出几个号码,“麻烦你过来招领失物。” 有些事,糊涂一些,比清楚更好。 大概是对我一整天的表情实在看不下去了,深夜寂静的大街上,龙斐陌吸了一口烟,淡淡地道:“只不过是你好朋友嫁人,龙太太,你不用表现得比当初你结婚时候还高兴百倍吧?” 我仰头看他,叹口气,“龙先生,我猜你大概没有过真正的朋友。好朋友就是你开心,她也会跟着开心,你有困难的时候她会心甘情愿第一时间跳出来帮助你……” 即便你知道她一时糊涂,也同样心甘情愿地谅解。 我刚说完,就有些后悔。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在他面前越来越随意,越来越口无遮拦甚至刻薄,这在以前的我,是不可想象的。他看着我,脸上并没有愠色,反而有着一丝莫名的专注。我被他瞧得有些不知所措,目光游离,四处张望。唔,好像有点点面熟。我朝路口那块标牌看过去:通衢街。 龙斐陌也看到了,“桑筱。” 我想了想,朝他一笑,“龙先生,不用跟我打哑谜,直说好了。”母亲的事告诉我,经营往往比等待更重要。 他抿抿唇,不以为然地道:“我太高估你的智商,以至于过了十多年还是不得不失望。” 嗯?话里有话。我的心居然有点怦怦跳动得越来越厉害的迹象。我深吸一口气,俞桑筱,你已经不止十七八了,这种反应不适合你。而且,你对面的那个人表情又那么欠扁。 他的眼光突然凝视着前方。我跟着看过去,看到一群小混混骂骂咧咧不怀好意地围住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我还没回过神来,只见他将烟头轻轻一扔,径自走了过去,“放开他。” 为首的头儿一般,染着一绺一绺黄发的小混混叼着烟卷,斜着眼出言不逊道:“你算老几?你说放……” 话还没说完,我眼前一花,一块破布一样的东西立刻飞了出去,狠狠直撞到不远处那个靠右的角落里。 居然就是那个黄毛。 这、这、这么暴力……我吓得目瞪口呆,不能反应。死一般的寂静。那帮平均年龄绝对不超过二十岁的小混混们仿佛也吓呆了,一声不吭。 他慢慢走过去,俯下身,看向那个闭着眼躺在地上嘴角流血的人,轻轻地道:“我在家里一向排行老大,怎么,有意见吗?” 那个小男孩嘴角紧抿,酷酷地站在我们面前。他衣着整洁而且居然有些面熟。他先是盯了我半天,然后转过头去盯着龙斐陌,盯着盯着,突然鞠了一个躬,然后面无表情地道:“谢谢你。但是,没有你,我自己也可以搞定。” 我一愣之后,为他一本正经的口气和超成熟的表情忍不住笑。好……有气魄的小伙子。龙斐陌看着他,竟然也笑了,他拍拍对方的肩,赞赏地道:“好。相信你。” 待到小男孩走远后,龙斐陌收回目光,“现在的他,是十多年前的我。”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现在的我,是十多年前的你。” 我眨巴眨巴眼睛,难得聪明了一回,“在这里?” 他点头,“那个时候的你又瘦又小,而且,非常不知深浅。”他又燃上一支烟,“就站在现在这个位置,对着不远处一帮人高马大的混混们大喊大叫:警察来了!警察来了!他们跑了后,咚咚咚跑到我面前,劈头盖脸就开始训我……” 他看着我,表情很是耐人寻味,“你瞪着我,恶狠狠地说,‘来这条街还穿成这样,活该你被抢!’”他想了想,“而且,还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一张钞票打发我,‘呶,给你,坐车回家吧!’” 他似笑非笑地,刻意又加了一句:“包括我父母在内,从小到大,没有人这么对我不客气过。” 我脸转青再转红。我承认,少年时代,特别是莽撞冒失的十三四岁以前,在安姨日行一善的碎碎念中,我做这样的事情应该不止一两桩。但按乔楦的说法,龙斐陌尽管让人看了就打颤,好歹也是大份的哈根达斯吧?我怎么这么糊涂,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敲敲我的头,“那已经是第二次。那天下午,我来帮斐阁买东西,然后,碰到一群来打劫的小流氓,那天我发低烧,任他们抢,没想到你半途跳了出来。”他瞄我一眼,微微嘲讽,“你还真自不量力,要知道,随便哪个轻轻一推,你就得躺在家里三五天起不来。”尔后,他轻描淡写地道,“不过,如果不是重遇你,我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我“哦”了一声,随后白了他一眼。啧啧啧,听听,“任他们抢”?他有这么老实吗?还不知道背后耍了什么手段。我依稀记得那帮小混混原来一直在那个街口活动,后来仿佛某一天就突然间集体消失。 而且,我酸溜溜地暗自腹诽,放心,我有自知之明,不用撇得这么干净。不过,突然间心里一动,唔,或者,我是不是可以期待有一天,拷问拷问他,到底什么叫做欲盖弥彰?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一般,“俞桑筱,你好像有什么事忘了告诉我?” 我看着他,不意外他会这么问,坦白道:“我把那些统统都留给了方叔叔。” 方叔叔大病初愈,休整一阵子后便告别我重返英国。我觉得,房子也好,画也罢,他比我更有资格拥有。看着妈妈的日记,我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毕竟,我与她之间从没相处过,我完全不能够理解那么沉重的生活,我同样不能完全理解方叔叔跟母亲之间那种柏拉图式的感情。我甚至有点为方叔叔私下抱屈。但是,不管怎样,我深深感激他陪母亲度过的那段时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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