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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我惊讶地转身,看到一张有些陌生,看上去还算得上英俊的脸庞,我也有些迟疑地道:“你是……”

  他眼前一亮,立刻有些欣欣然地道:“我是俞澄邦,你记不得了吗?”他看了看我身旁的海棠花,半开玩笑半当真地,“就算忘了我,你大概也不会忘记,四年前你回中国,有个不被待见的傻瓜送了你无数束这样的花吧?”

  我想起来了。那个纨绔子弟。不过,我竟然笑了,“啊,是你。”人在异乡,见到自己的同胞,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开心。尽管我曾经那么的讨厌他。讨厌他的风流,自以为是和市侩。

  他看着我,“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吧?你妈妈还好吗?”

  我笑笑,“我很好,我妈妈,”我平静地说,“她已经去世了。”

  他“哦”了一声,眸子里闪过些什么,“对不起。”他很有礼貌地,“既然这么难得,我请你吃顿便饭好不好?”

  我正要婉言谢绝,从街那头走来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少妇。她先朝俞澄邦看了一眼,转过脸来朝我打量了片刻。她的脸上没有什么笑意,她的眼神很厉害。我心中有了点数,静静站在一旁看着。

  果然,她上上下下打量过我之后,转而向俞澄邦,“不是说只要一会儿么,怎么这么久?”她的声音竟然很好听,和她的人一样珠圆玉润,只是有些隐隐的盛气凌人。

  俞澄邦的眉头微微一皱,“我来介绍一下,梅若棠,”他下巴一点,“这位是我太太。”

  我微笑,“你好。”然后看表,“抱歉,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我的语气说不出的敷衍,“以后再联系。”

  几乎第二天,我就忘了这次偶遇。只是,我没想到没过多久,俞澄邦竟然摸上了门来。原来,他来伦敦攻读商科,而他的妻子,则扔下了一个才一岁的孩子来陪读。

  我对他们夫妇的故事毫无兴趣,我对他的倦怠之色同样溢于言表。我一向对陌生人极其冷漠,他不值得我浪费时间,我开始对他避而不见。可是命运,就是那么荒谬。

  一日,我竟然晕倒在家里,恰巧俞澄邦又来,及时将我送至医院。我出院后,碍于情面,不得不答谢他。很俗套的,我请他吃饭。我请的是他们夫妇二人,可是来的是他一人,他很抱歉地道:“我太太临时有事来不了。”

  我笑了笑,“没关系。”一顿饭而已,不值挂碍。

  那个晚上,他说了很多,我一直勉强应对,直到他说到那句话:“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何伯伯的病撑到现在真算奇迹。”

  我的心里微微一动。

  他看了看我,有些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你还不知道吧,何临甫刚刚喜添麟儿。”

  我脑子里轰了一声,我看着眼前的那杯酒,我喝了一口。

  苦。

  我抬起头,我笑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是吗?很好啊。”真的,很好。不是我想要看到的吗?美满姻缘,开花结果。我继续微笑着,“看到何伯伯,记得替我恭喜他。”所谓面具,无非如此。

  话题很快岔开了。

  那晚后来,所有的事情,我全部不记得。

  我跟临甫在一起的时候,青春年少,气血冲动,大把越雷池的契机。一开始,临甫矜持,我青涩,面面相觑之后总是害羞,再后来,天天住在一起,我们却都有了心理障碍。

  所以,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几乎要疯掉了!即便是现在,我写下这样的文字,我的手仍在颤抖,我的心仍在难堪地悲泣!

  我发疯般冲洗,可是,我洗不净那份肮脏!俞澄邦,他是蓄意的,他毫不掩饰他的蓄意,“梅若棠,四年前我就告诉自己,我一定要得到你,不惜任何代价,我也要得到你!”他静静看着我,“你以为我到伦敦来是偶然的吗?你以为我看到你是碰巧的吗?她为什么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他慢慢地,一点一点绽开笑,“梅若棠,世上的男人不止何临甫一个。”

  我的反应是冲上前狠狠甩了他两巴掌。

  我消失了整整两个月。

  办公室里,律师司空见惯地道:“梅小姐,请问你留下物证了吗?”片刻之后,他站了起来,“对不起,恐怕我帮不了你。”

  医院里,医生和蔼地道:“恭喜你。”

  ……

  两个月后,我回来了。

  我在门口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俞澄邦,他看到我,立刻站了起来,“你去哪儿了?”

  我面无表情地越过他。我看到他,会不由自主地想要呕吐。

  他拦住我,“你脸色很差。”他看着我,“你没事吧?”

  我不看他,一字一句地道:“滚开!”

  他不但没有让开,反而靠近我,他的声音几乎是肯定的:“你怀孕了,是不是?”

  我咬住唇,我尝到了浓浓的血腥味。片刻之后,我重重甩上门,却甩不去门外的那句听上去让人不寒而栗的话:“梅若棠,要么你告我强奸定我的罪,要么,”他一字一句地,“你把孩子生下来,我离婚娶你。”

  我娶你。

  四年前,临甫对我说过的最动听的情话。那一刻,我甚至以为自己身处天堂。

  而现在,我在地狱。我早已沉沦,堕入地狱。

  没有医生愿意帮我堕胎。我待在家中,肚子一天比一天更大。我必须要用上全身的气力,才不至于让自己崩溃。

  可是那一天, 我收到了那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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