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果(36)_顾坚

三十六

　　就这样，我白天卖画，晚上辅导朱琴，倒也并行不悖。从腊月十九到二十五，七天时间我卖掉四百多张画，赚了二百多块钱。可把我乐坏了！

　　农村人进城购置年货的人拥拥的。春英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就帮她一把。反正我卖画是明码实价，一块钱一张，还价不卖，好操作得很。

　　就是在腊月二十五这天，春英对我说：“金龙，明天我们要回去了。以后几天生意肯定更好，真有点舍不得走呢！这样吧，我把货点给你卖，春节后你给我本钱就是了。这样你不就能赚更多的钱？”

　　我说：“好啊。”

　　反正春英的小百货生意我也熟悉了，我做得起来。

　　39

　　我做生意一直做到腊月二十八。这天晚上，苗姐和朱老板给我发工资，又打了一个很大的礼品包要我带回去。夫妻俩很高兴，因为朱琴期末考试已经排到班级第十六名了，他们都非常感谢我。我当然也很高兴，拿人家的钱就得为人家做出成绩，否则就受之有愧了，会不安的。

　　我把卖剩下来的画拣了几张好看的给朱琴和小吴（她也是次日回宝应老家，已经打好了包裹），她们都很高兴。朱琴说：“我舍不得你走呢，我想跟你上兴化！”我一听眼泪差点都出来了。我不知道我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容易动感情。苗姐笑着说：“呆丫头，赵老师又不是不来了。过了年又来我们家了，他要一直陪你顺利通过中考呢！”

　　我从苗姐的话里听出一些担忧的成分。他们都晓得我做生意了，而且做得不错。这两天我贪生意，收摊子晚，踏着春英的三轮车回到宿舍然后换骑自行车赶到水果店时已经蛮迟的了，但所有人却要等我一起吃晚饭，我不到大家是不动筷子的。他们非常尊重我。我知道夫妻俩是把女儿的前途寄托在我身上的。

　　回到宿舍我先数钱。把褥子底下的钱和钱包里的钱都拿到床单上数，竟有一千五百多块。当然这钱不全是我的，里面包括卖掉的春英小百货的本钱，但也意味着这十天生意我净赚了六七百块。我的妈，这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可面前这堆大大小小花花绿绿亮亮烁烁的纸币硬币是真的呀！

　　我的心欢喜得都要蹦出来了！想不到来扬州这半年，最后时间竟把握住了经商的机会，赢得了丰厚的收获——现在连同我每月寄回家存起来的钱差不多就够学驾驶了呀！

　　毫无预兆地，我猛地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一时间抽噎难当。

　　我百感交集。好多事情像电影镜头在眼前回放，让我酸楚和感伤。任眼泪痛快地流淌。好多年没这么哭过了，哭得好像把憋在心里好久的一块赘物烊化了，哭得真是酣畅淋漓！

　　40

　　第二天早上，我步行到市中心采购。大街上人车如潮，交通乱成一团糟。我挤进文昌阁附近的扬州商场，先在箱包区花二十块钱买了一只黑色人造革旅行挎包。到鞋帽柜台，花三十五块钱为自己买了双银灰色皮鞋，花十二块钱为母亲买了双紫色平绒面儿保暖鞋，花二十八块钱为妹妹买了双白色运动鞋。没有给父亲买鞋，因为记不清他的脚码，就花十块钱买了顶藏青色呢子便帽。转到副食品柜台，琳琅满目的糖果蜜饯看得人眼花缭乱，虽然苗姐和朱老板已经给我不少带回家的吃食了，但还是憋不住喜欢，胡乱称了四五样装在挎包里。

　　挤出商场，又来到仙鹤寺对过的招商市场，里面更是挤得屁股都转不过弯来。我买了一条石磨蓝牛仔裤，又替妹妹捎了一条。两条裤子买妥了出来，热出一身臭汗，拎在手上的一串鞋盒都被挤瘪了。突然想起还没有买上衣，正好看见门口摊位挂着几件牛仔服，也是石磨蓝的，铜饰闪亮，很时髦的款式，便挑了一件，讨价还价后成交：真不便宜，四十块！

　　十点钟了，我赶紧叫了辆人力三轮车回麦粉厂宿舍。还要剃头洗澡呢，可别弄迟了赶不上下午两点回去的戴窑班车。

　　没料到剃头要等，几个师傅忙得不可开交。等到我剪完已经十一点多了。

　　匆忙洗过澡，赶紧回宿舍。从里到外，飞快地换衣服，换袜子，换鞋子，浑身一簇新。

　　又拎又挎地来到街上，喊了辆三轮车，直奔南门汽车站。这时候我算是真正体味到古人为什么造出“归心似箭”这个词儿。想到几个小时后我就出现在家人面前，心里是既兴奋，又有些紧张。

　　汽车站更是混乱拥挤，售票大厅像煮着一锅粥。好不容易挤到售票口，售票员一句话差点没把我吓出冷汗来：“戴窑班车最后一张了！”

　　乖乖，要是买不到票今天我岂不是没法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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