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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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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电视台动物节目翻译英语,在复印室帮忙。你究竟做了几份工作?” “还有一份工作,”她眨眨眼睛,“读书也是一项工作。” “你……”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四点五十分到六点三十分,她一直在小小的复印室里工作。 “这都是同学明天上课要用到的,不能拖。”她很抱歉地说。 “我没有关系。可是,你工作这么多,累坏了身体怎么办?” 她抬起头望着他,眼睛晶晶亮,像星光投入湖泊一样闪烁。 张浩志只觉得心慌。 他们肩并肩走出复印室。 长长的走廊,清清的凉风。 多么美丽的春末夜晚! 偶尔地,他的手臂碰到了她衣袖的蕾边,心就甜蜜得想找一个地方大声歌唱。 他请吃饭,在天华路的一家小面店。 “这家老板我很熟哦,面会下得多一些。”她开心地说。 所以,他们吃八块钱一碗的牛肉刀削面。 付钱的时候,在钱包的夹层把一只水晶海豚带出来了。 在耀眼的日光灯下,多切面的分割使水晶耀耀生光。 “这是朋友的!” 这本来是要送给她的,不知道为什么,他撒谎了。 一直以来,张浩志都认为自己已经是很独立的孩子了,在学校住宿,搭公共汽车,一个人到美国旅行。可是,这种所谓的独立与她的不依赖的独立有着天壤之别。 他羞涩于自己找来这样一份随意的礼物就想给这么真的一个女孩子的肤浅。 这是一个有月亮的晚上。 她仰起头,月亮在她的脸颊如白莲花一样盛开。 “在有月亮的晚上,我很容易就想起一些故事,”她微微停顿一下,“我要讲一个关于桑椹的故事,你要认真地听哦。” “好!” “不过故事长了一些,我们要找一个地方坐下来,”她眯了眯眼,拐进了蜜湖路的临街住宅区,“我知道有一个地方。” 向左拐,再转一个弯,远远地,就可以见到一棵百年老桉树,在月色中香艳动人。 旁边,有一个小小的神庙,供奉着大红袍的美髯公。 她在白光光的水泥地面坐下来,侧头看张浩志的表情,“你害怕吗?” “嗯?”他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也许我是一个狐狸精哦,哄你来这里,把你连皮带骨地吞了。” “那你有没有狐狸尾巴?我倒是很想成为一位书生,住在荒山野岭,夜半诵读经书,突闻得敲门声,一个绝世佳人推门而入,那是美梦啊!” 她嘻嘻地笑。 她是不是狐狸精张浩志不知道,但他的魂魄已经都给她摄去了。 想必,聊斋里的书生都是心甘情愿坠入陷阱的吧。 我要讲的是一个小女孩的故事,关于桑椹、溪流、稻谷和风。 因为称呼上的问题,所以我可以简单地把这个小女孩称为我吧? 大概五六岁的时候,我住在一个农户。 八月的正午,穿行在一大片一大片金黄的稻谷之中,踏着两个脚印大小的田梗,青青的嫩草柔软地贴着脚踝,让人心直痒。 太阳猛烈,但我却不怕,俯身在田梗上,左右的稻谷遮出一道阴影,折一枝稻梗,用力一吸,清清凉凉的汁水就冲进喉咙。 田的尽头,都会有一道小溪流,泥沙松软;一摸,大可以摸出一把小蛤。 溪流的旁边,稀稀疏疏种着几棵相思树,但是绿叶却多得如华盖,在阳光下,在微风中,在溪流上,恬静地呼吸着。 沿着小溪往东走,很快地,就可以见到盖着瓦砾片的白泥房子和一个小小的农家院子,种着咧口笑的番石榴,几蓬低矮的月季花,朴实的仙人掌。 五六岁的我从邻居家折下一支短短的桑葚枝,在春季时插在多雨的土地上,过了一个月,新的叶子绿油油地舒展着,又过了一年,便结了一大群果子。 在那一年,我便吃到了甜甜的桑椹果。 夏天的晚上,一家人乐融融地在院子里摆了竹椅,摇着葵扇纳凉。 我一下子就把一海碗撒了盐花的桑椹吃了个精光。 也许她的讲述很平淡,可是,在恋人的耳朵里,来自对方的声音都是天籁的。 是哪一个人说过,其实人生的每一件事都平凡、乏味,只有在讲给深爱的人听时,才会变得神奇。 “我有一个幸福的童年,是不是?” 虽然她把眼睛飘向远方,可是他却真实地感觉到她的语调并不是清澈的流水,而是从高山奔泻而下的流泉,有一种再也回不去的凄美。 “每一个人的过去都只能是凋谢的花瓣,再也不可能有重焕颜色的一刻了。” 她神思一点点渡回来,和着眼光,和着月光,停留在他的肩膀上。 他看到了,一颗眼泪从她的眼眶滚下来,像荷叶上的露珠。 是不是,他的右手该伸出去,放在她娇嫩的脸颊上,抹去不合时宜的露珠呢? 他的右手在迟疑,在胆怯,仿佛被束缚,不能自主,终于还是放回了原地。 “我们回去吧。”她站起身,拍拍牛仔裤上的灰尘。 那一刻,张浩志的心也像被拍落的纷纷扬扬的灰尘。 面对你爱的人,她的故事与你分享,她的心情却是你捉摸不透的,这难道不是一种岩浆灸身的痛灼吗? “后来呢?” “后来的故事,是我心中的疤,裂口是新生的皮肉,一揭就会痛。”她往前走,在辽阔的月光中像一枝哀伤的野百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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