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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


  老人日渐消瘦,纪楚丽觉得不对劲了。一天,纪楚丽发现老人倒在房里不省人事,赶紧将老人送往医院。一声告诉她:肝癌晚期,时日不多了。纪楚丽拿着一张病危通知单,有种天崩地裂的感觉。她立即将妹妹叫过来,道:“妈给你的钱呢?”纪楚燕傻了眼,慌忙和老公去集资会要钱。集资会会长回话说:“钱都放出去了,即使你杀了我,我也没钱给你。”

  两姐妹只好动员起家里所有人,卖的卖,凑的凑,纪源轩将自己这几年的存款全部带回了老家。这些钱只延续了老人近一个月的生命。最终,老人仍是不行了。临终前,老人处于昏迷状态,喊了几个人的名字,除了先她而去的老伴,就是墨振、墨深和墨涵。

  许知敏听于青皖讲完,整个身子都软在了沙发里。她可以想象得到那一天两位表姨的内心该有多么的痛苦,母亲离开人世前的那一刻,念叨的仍是别人家的孩子。然而这又能怨谁?毕竟,老人与墨家的三个孩子朝夕相处,这是母子深情,也就说不清谁是谁非两了。

  “你大表姨差点就疯了,在老人过世后屡次想自杀,就恨自己当年拿了墨家那么多钱。你大表哥毫无办法,抱着母亲说:‘妈,这不是你的错,都是墨家的错!’你大表姨这才缓过气来,‘没错,是墨家的错。不然妈怎么会忘了我呢?我才是她女儿!’”于青皖说到这里,表情更加愤恨,“你二表姨也好不了多少,整天和丈夫闹离婚,因为当时是她老公怂恿她进集资会,才把母亲给的钱花光了。最让你大表姨嫉恨的是这笔钱还是墨家给的。”

  “所以他们才故意瞒住墨家,时不时打算永远瞒着?”

  于青皖摇头:“知敏,你表哥的为人你还信不过吗?这只是暂时的,等你两位表姨消气了,我跟轩已经说好了,到时会告诉墨家的。”

  “那么,为何不告诉我呢?我不是墨家人!”

  于青皖叹气:“我本想对你说的,但上回你同学不是和你一起来我们家吗?她吃中午饭时说漏了嘴,我们才知道你参加了墨家的中秋宴,而且还坐在墨家女主人的旁边,那可是墨家未来儿媳妇的位子啊,你表哥心里非常不高兴,却不能说你,那时我有意私下告诉你,以为你不知道墨家和纪家有这么深的矛盾。”

  许知敏心灰意冷,自己终究逃脱不了纪、墨两家的这个漩涡。既然是逃不掉了,她能做的只剩下面对。这是听了袁和东的《送别》后作出的决定。

  “嫂嫂,我要跟表哥说清楚。”许知敏看向纪源轩的房间,眼里透着坚毅,“是的,我必须表明我的态度!”

  于青皖想了想,没阻拦她。许知敏走过去敲门。砰砰两声后,纪源轩不耐烦地喊:“谁啊?”

  “哥,有句话我要跟你说。你听了骂我也好,你不听也行,但是我必须说——哥,你知不知道整件事受伤害最大的是谁?不是你们,也不是墨家,而是我!”

  隔着门板,许知敏听见纪源轩徘徊的脚步声停下了。这会儿不表明态度还等何时?她吸了口气接着质问:“哥,你平心而论,若你还当我是你妹妹的话,你舍得我这个妹妹受这么大的不明不白的委屈吗?”

  说到激动处,她的胸膛剧烈起伏,而门里面没有了动静。许知敏深吸一口气,慢慢平复了情绪,道:“哥,你是许知敏的哥哥,这点永远不会变的。”说完,她平静的向于青皖告别。

  “知敏,这么晚了,你在这里住一晚再回去吧。”于青皖挽留她。许知敏摇摇头,急匆匆的下楼。于青皖着急地喊:“你一个人回去安不安全啊——轩。”

  纪源轩在楼道门口抓住了她,道:“我送你!”

  许知敏没吭声,站在路旁等着纪源轩开了辆国产的红色西耶那过来。来开前座的车门上了车,她系安全带的时候,纪源轩双手紧握着方向盘说:“敏。”

  哥哥的这声“敏”,她等了有多久了?一丝久违的欣喜出现在她弯起的唇上,“哥。”

  “我只想说,你永远是我的妹妹,所以,我道歉。”

  “嗯。”她应答,觉得不够,又大声地“嗯”了一声。纪源轩摸着她的头发,向以往那般温和地揉了揉,才缩回手踩下了油门。

  许知敏从车前镜里看到纪源轩满意的笑容,心中的一块石头放下了。摸了摸冰凉的车窗,窗外是黑色的夜幕,她想到了墨深那双执着的眼睛。她和他,究竟该怎么办呢?

  雨后,空气非常清新。许知敏比往常早起了一个小时,烫衣服、刷鞋子、擦桌柜。雪白的首饰盒静静地躺在抽屉的一角,是他带她去滑雪后送给她的。指尖滑过盖子,她屏息,正欲打开,方秀梅边敲她的房门边喊:“许知敏!快点出来,要迟到了!”

  她只得作罢。拎起红色的小背包,她小跑着跟上了方秀梅。方秀梅瞟到她裹着绷带的左脚,诧异道:“你怎么受伤了?”许知敏微微地笑了,“被开水烫了。”林玉琴不是想要揭她的伤疤吗?正好,她以后可以说是烫伤所致,袜子如常套上,看谁还敢再来打它的主意!

  王晓静看到她的脚伤也吃了一惊,却没多问一句,这符合王晓静的个性。许知敏承认自己对神秘的导师抱有相当的好奇。跟了王晓静这么多天了,王晓静渊博的医学知识远远超越了护理的领域。

  中午,王晓静对许知敏说:“我下午有事先走,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请教萧护士。”

  许知敏点头答应:“好。”抬起头,淡淡地扫过萧红那张桃腮杏脸,也与萧红带教的林玉琴对看了一眼。林玉琴看到她脚踝绑束的绷带,脸色很不好看。许知敏故作看不见,体谅着林玉琴,对任何前来关心她伤情的人都不多提一个字。林玉琴神色稍缓,对许知敏的疑问也越来越大。许知敏也不在意,或许经受的磨难缩了,特别是纪、墨两家的会死给她的触动很大,她觉得做人要得饶人处且饶人。

  下午五点多,介入室的手术全部都结束了,携带着钥匙的许知敏负责最后的清理工作。许知敏拉开走廊的大门,正好与走出来的墨深碰面了。她莫名地有点儿心慌,抓着门的手渐渐收起,转身准备离去。

  他眼神一黯,正要走向她,背后有人喊住了他:“墨医生,病房急呼你回去!”

  她的背紧贴着冰凉的铁门,听到他的脚步声在原地顿了顿后渐渐远去,鼻头上沁出了一层薄汗。既然接受了表哥的道歉,她首先就应该是纪源轩的妹妹,在这个时候必须暂时与墨深保持距离。

  摸了摸胸口,她继续往前走,来到最后一间手术室,整个介入区只剩下萧红和林玉琴没走。萧红对她说:“王护士将你托给我,我总得看着你吧。”

  许知敏抬眼,看来她手上的这串钥匙有不少人盯着呢。可是原则上她是不能将钥匙给萧红的,稍微思考了一下,问:“萧护士,要不要我陪你再四处检查一遍?”

  “也好。”萧红应道,于是让林玉琴先走。许知敏尾随她走了几处,萧红站住了,看向仓库,“那边整理好了吗?”许知敏用预备好的措辞应对道:“王老师已经全部整理好了,还特别嘱咐我,非急诊手术需要东西,是不能开门的。”于是即使萧红心有不甘,也是没办法。

  两人顺着走廊兜回手术室,突见大门敞开,一辆车床被推了进来。

  “怎么回事?”萧红抓住迎接病人的林玉琴问。

  “张亦悦医师打来的电话,说这位病人要做造影检查。”林玉琴手推着活动床。而躺在病床上的病人说:“辛教授说我什么时候想做造影检都可以的。”

  萧红回电话询问张亦悦,获知这位姓王的患者是辛教授的病人。王太太是以为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不是本地人,她前几天来R市探访亲戚,感到前所未有的胸闷不适,于是今天经亲友介绍到辛教授的门诊看病。因为是熟识的朋友介绍的,辛教授给她开了特例,做了血液、心电图和心脏彩超等检查。看了检验结果,辛教授建议她再做个造影。王太太不想来来回回地跑动和住院,辛教授劝她,她也不听。教授想了想,说:“那就现在做吧,反正只是普通的造影,术后只需在医院观察一宿就可以回家。”

  许知敏知道教授是拗不过病人而不得不下达的医嘱,不禁有些担忧。这毕竟不是急诊病患和急诊手术,而是造影检查。白天人多,而今就剩她们几个人,若术中突发状况要抢救,只怕人手不足。然而,许知敏在科室里只是个新来的,没有发言权。病患是辛教授的特殊病人,于是萧红同意让病人进来。许知敏稍说了一下顾虑,萧红立即反驳了两句,林玉琴也在旁边帮腔。张亦悦上来了,对她说:“你多虑了,不过是检查而已。”言外之意,你话太多了,说得不是地方和时候。

  许知敏能怎么办呢?个个都是她的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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