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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索然沉默了半天,突然笑起来,笑得非常诡异,最后她忍住笑说,你在傍大款吗?

  许明媚喷然笑起来。好像在一夜之间,她和她还很陌生,又好像在一夜之间,她们又异常地熟悉起来,熟悉到互相开玩笑。自大学毕业之后,许明媚就几乎没有可以一起开玩笑的朋友,她好像一直在忙碌,一直在周转。她遇到她,是不是天赐的友谊?她在这一刻,突然感觉温暖而珍惜,她说,嗯,你就当是我傍的大款吧。你在哪里,我们晚上去找你。

  于索然说,我现在在……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总之我终于不再是流浪儿,于是我高兴地暴走了一下午,还遇到了游行的队伍,我跟了一会儿就迷路了。我一会儿找到地铁站,坐到天安门吧,你们就在天安门等我,啊哈,天安门等我,多么庄严辉煌。

  长安街一路灯火通明,何威利驱车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他一直播放着一张BossaNova的CD。摇来晃去的哼唱弥漫了一车,许明媚昏昏沉沉地想睡觉,但是又必须支持着令自己看上去有些精神。

  她开始有了空旷的寂寞,她倚着车窗看外面的世界。适值下班时间,车行得很慢,她看着身边停停走走的车,每辆车里都有一个神情落寞的男人。她开始神情恍惚,也许于索然的小雷也在其中,又或者说,与她有缘分的某个人也在其中,这里的擦肩,那里的交错,究竟谁在主持着缘分的手,来回拨弄红尘俗世的人?

  她突然想起唐东扬和离开西安的前一天。

  临行的前一天下午,唐东扬打电话给许明媚说,我在你楼下,我准备带你去看一看西安城。

  竟是这样善解人意的男人。许明媚几乎鼻尖一酸,流下眼泪来。几次不经意的谈话中,她笑自己在西安的这些年竟然都没有好好看过它。有那么多的传说,那么多的景观,那么古老的气质,她怎么能够让自己日复一日地,就这样过去了呢。

  匆忙收拾完毕,便下了楼,看到他远远地在巷口,悠闲地来回踱步。他是如此的瘦弱,不堪一击的样子,微笑起来却有巨大的力量。他不是不知道许明媚的《双城绝恋》,他也未作什么评价,也许在他的内心也有着无比的遗憾,若他先遇到她,那么一切,当然会不同。

  只是这一切,已经不再有什么关系。

  那天他们乘坐了市内的一趟双层旅行线路巴士,他占到了上层的最佳位置,她在他旁边,看他孩子气地说,小时候,经常想占到这个位置,因为远离地面,感觉自己是在飞,所有的建筑物都好像能够摸到一样。

  他说着,便笑着张开双臂,城市在他的怀抱下面飞。她看到他的侧面,一张消瘦而又深刻的脸部轮廓,她有点恍惚,她来到这座城的缘由不是他,可是他为什么会在如此不合适的时间出现?如果他能够早一些,如果,只是如果,这些事情是那么的无奈,瞬间她想起来他的很多点滴。想起他经常给她推荐的那些MV,想起他经常打电话说起的一些往事,想起他们曾经暴走南城,直到天色微亮。她也想起她送给他的一大堆过期杂志,她是希望他能够看到她的文章,那多多少少都是透露着和她有关的一些信息,闪闪烁烁,明明灭灭。她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她是那样孤独的人,她看不到自己的过去和未来,她连薄弱的现在都把握不好。可是他是知道她的,他可以陪她在寂寞的午夜同喝一杯咖啡,有时候他甚至给她讲一些乡愁未了,只是,关于他和她,他从未说出口,任何话都未出口,他是有克制的男子,他懂得把握一些分寸,而这种理智,无疑造就了悲愁的结局。

  那天有点阴,回忆起来,似乎在西安的每一天,都是这样阴阴的沉沉的,看不到半丝阳光,即使太阳当头,也似乎将光亮隐没在那一团火球里。在许明媚看来,这一座城,连太阳都是自私的。

  就在这一座连阳光都不肯痛快地照耀的城,双层巴士载着两个愁容满面人,慢慢地顺着它的脉搏去移动。她有那么多心事,无从说起,他有那么多的感伤,无法开口,那一瞬间,她甚至有冲动为他留下来。可是那个念头一闪而过,毕竟,生活是生活,不是无关痛痒的小说。小说永远会在最关键的时刻止住,留给你无穷的遐思,生活则是枝叶相连的纠葛。

  正出神中,何威利突然声音近了过来说,明媚,你说在你的心里,我占有什么样的位置?

  一句话把许明媚给吓了一跳,她马上收回了精神,看着何威利神色诡异的眼神,防备之意马上涌上心间。

  何威利看到许明媚如此紧张,便笑了起来,他说,倘若我说我钟意你,我在你的小说里,会不会变成一只不折不扣的色狼?

  许明媚说,不是每个人每件事情,都会被我写成小说的。我说过的,真实的事情,我反而失去记录的兴趣,我只是喜欢臆想一些离自己很遥远的梦想国,那里只有纯粹的感情,也许男女会纠缠会爱恨,但是那都是纯粹的。

  何威利笑起来。笑得很开朗。

  许明媚有点尴尬,沉默了一会儿,她说,你一直单身吗?

  何威利说,我是一个不婚主义者,我的目标,就是做一个老风流鬼,花花公子,情人满天下,享乐人生。

  许明媚哦了一声,没有对他的梦想进行评价。何威利继续说,我认为,一切都可以放轻松一些,不必那么累。人生不过几万日,我们便将不知归处,及时行乐吧。

  许明媚想起娃娃写过的一首词:走过了一生有多少珍重时光,和你爱的人分享。我总是走错了方向,却又不能回头望。

  她突然觉得鼻尖有些酸。为什么,在此刻,她连一个心爱的人都想不起来,不论是少年时那些青涩得令人发笑的纯情,还是成年后晦涩又纠缠不断的暗疾之恋。她不过是简单的女子,她不过需要一份平整的生活,为什么在别人看来那么简单的幸福在她看来是如此之难,难如登天。为什么找一个真心的人那么难?人生不过万日,爱恨太累,有多少精力可以浪费?

  何威利说,明媚,你且当我做知心朋友,我希望能把你改变成一个快乐又简

  单的女人。许明媚刚要回答,他们突然被街边的一起暴力事件夺去了眼球——彼时有一对男女在争执,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是看到男人在手脚并用地

  讲话,而女人,挥舞着双手歇斯底里地喊叫。许明媚可以确定那是在喊叫,因为,女人是于索然。于索然永远会令人感到意外不堪。许明媚早已适应,她拿出电话来发信息给

  她,说,索然,我们看到你在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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