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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


  他点点头,“于乐瑶还好吧?”刚才出去吃饭,我对岳洋说是和乐瑶在一起。

  “挺好,她和她以前的男朋友重归于好了。”我有些心虚,“玛当娜怎么样?”

  “今天又开始思春了,我在想是不是让她和别的猫试试,”他把手臂放在方向盘上,“上来,我送你进去。”

  “不用了,我自己走回去。”我说,“顺便散散步。”

  岳洋的吉普车消失在路口,我抱着书往回走,路上碰到萨克雷,那只前天惨遭拒绝的公猫宝贝现在又神采奕奕,精神抖擞地高翘着屁股往墙上滋尿。

  “什么样子,难看死了,难看死了!”它的“妈咪”紧皱眉头很是不满,“每隔一个星期就发情一次,我们不舍得让它受苦就一直没给它绝育,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

  我向自己那栋楼走去,回头看看岳洋的窗户,竟然是黑着灯的。那个窗口陷没在灯光通明的一排窗口中,像一个黑乎乎的牙洞。

  今天晚上,他忘记给自己留一盏灯了。等到临晨两点,他回家的时候,就找不到自己的窗台了。

  我看了一会,突然有种冲动,想上楼去替他把窗前的灯打开。这时,我才发现,我没有他家的钥匙。

  我坐在沙发上,一面用毛巾绞湿乎乎的头发,一面拨响久违的二姐的电话,“喂,高应天,2010年的平安夜,你想跟谁一起过?”

  “跟你过,好不好?”二姐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我的问题是,你会不会愿意跟我一起过呢?”

  (112)

  “我不愿意。”我拉长了声调,笑起来。

  “那你闷骚兮兮地问什么?”原来二姐今天心情不好。她心情一糟糕,看嘛嘛不爽。

  “你在干什么?”

  “看碟片,”电话背景里的确有电影音乐传来,“希区柯克的恐怖片。”

  “一个人吗?”

  “嗯。”我差点忘记了,有两类电影,二姐从来都喜欢一个人看,一是A片,二是恐怖片。她的理由是,看A片,旁边有男人,难免边看边练,连片子都看不完,还不如自己先看完,再找人去练;而恐怖片呢,男人自喜怜香惜玉的机会从天而降,趁机婆婆妈妈起来,也很烦人。也是,屏幕上一只黑手朝未来的摩洛哥王妃伸过去,下面呢,一张嘴热烘烘地在你耳边唠叨“别怕,别怕,有我呢”,的确够煞风景。

  我们聊了一回。她听说我拿到一本签名的蔡骏,很感兴趣,“送给我送给我。”

  “你喜欢吗?”

  “老板的小太太喜欢,给他拿去做个人情,他现在忙着讨好那个女人。”二姐同她的顶头上司两年前传过一段似有若无的绯闻,到去年彻底消停,因为上司在糟糠妻过世后,娶了位小他二十多岁的下一代,原本大概有“采阴补阳”的意思,结果是小道消息传说有同事去美国出差时为他捎过“伟哥”。

  “命好,大学刚毕业,到我们公司实习两个月,钓上条大鱼,什么都有了,一年光花在衣服化妆品上就要五六万。上次要我带她去做皮肤保养,我说你这个年纪,用得着做什么保养,”二姐的口气半是嘲讽半是感叹,“她听了还有点不高兴。我后来想想,还不如怂恿她去做,反正不是花我的钱。”

  “这两天没事别去找老爸,他火气大得很,可能快考试了吧,家里桌子上堆满了书。昨天我去看他,被他莫名其妙发了一顿脾气。”老爸的日语职称考试定在十月,“三年磨一剑”,关键时刻到了。

  “他骂你什么?”

  “老一套,骂我怎么还不结婚,说我在拿自己的人生做实验。”

  “你怎么说?”

  “我说人生就应该是实验,是氢分子和氧分子碰撞的时候擦出的艳丽火花,而不是结局的那一滩潮搭搭的水。”二姐的语言陡然小资起来。

  “然后呢?”

  “老爸气得翻白眼,半天憋出来一句日语。”

  “什么?”

  “八格呀路。”

  我们一起在电话里笑起来。

  “你觉得我在拿自己的人生做实验吗?”过了一会,她的声音放轻一点,认真地问。

  我想了一会,说“不知道,不过,”我加上一句,“我觉得你起码生活得很艳丽,就像氢气和氧气擦出的火花。”

  “谢谢你,”她在那头像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转换话题,“你猜昨天朱阿姨偷偷问我什么?她想给老爸买样生日礼物,不知道买什么好。我说你就买条好烟吧,他肯定喜欢,结果她说‘不行,我规定高老太爷少抽烟,一天顶多一根,怎么能自己再给他买烟’。”

  我们用之后的半个小时八卦老爸和朱阿姨,统一口径,如果老爸想要“梅开二度”,那么,朱阿姨的确是最佳选择。

  “2010年的平安夜,你想跟谁一起过?”这个问题,用大号黑体字印在于乐瑶工作的那本杂志的下一期上。登出了几篇在商场进行的随机访谈,一个小女孩说想和林俊杰一起过,一个男孩子说想和女朋友一起过,而且希望到时女朋友已经变成了太太,一个有些流气的少年说“首先希望我能活到2010,假如我活到那个时候,我希望和街上第一个愿意被我亲吻的女人一起过”。

  而于乐瑶自己,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她说,“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113)

  乐瑶说这话的时候,我们正坐在一家所谓的“健康饮酒吧”里喝兑了很多绿茶的芝华士,走道对面的迪厅里,五色灯光下,一大群男女高举着喜力和嘉士伯的罐子疯狂地扭动着躯体,一个脸上画得像假面具的女孩一边扭一边解开上衣,露出高耸如山的乳罩,人群顿时一阵骚动。

  “我有时候想,自己是不是已经开始老了,”乐瑶把杯中颜色多少让人想起某种该去马桶的液体的饮料朝嘴里倒去,“刚才跳的时候,突然不像以前那么享受了,反而觉得很吵。”今天出来时她兴高彩烈,但扭过一阵后,神情却落寂下来,“你到这儿来,告诉岳洋了吗?”

  我点点头。

  “他没有意见?”

  我摇摇头,“我就是在舞厅里认识他的。”

  乐瑶叹了口气,“多好啊。”

  “你出来,周凯说你什么吗?”

  “没说,不过,我知道他有点不高兴。”

  “那他呢?”

  “他在公司加班,十点钟来接我,这个工作狂------”她摇摇手里的杯子,“还专门叫我别喝酒,到这种地方来,不喝酒,有什么意思?”她转过头来,皱皱眉头。

  “那个女孩子呢?”事实证明,乐瑶回到周凯身边时,他正和公司里一个女同事处于“日久生情”的准备阶段,乐瑶的突然回归,弄得他措手不及,那段还没开始的感情就无疾而终了。

  “不知道,”乐瑶摇摇头,“其实,就算他们真想发展,也很麻烦,他们公司很忌讳员工在一个屋檐下谈恋爱,多半有一个人要换工作。”她扬起眉毛,仿佛觉得自己替周凯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他买的房子你喜欢吗?”

  她的脸上露出一个笑窝,点点头,“就是小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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