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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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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那么完美,可是,不知哪里,又让人觉得那么遗憾。 “那饱满的稻穗幸福了这个季节,而你的脸颊像田里熟透的番茄,你突然对我说七里香的名字很美…… ” 我轻轻地哼起这首歌,当然不会是我去亲吻她倔强的嘴,我想起那位叔叔,叹了口气。我绝对尊重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第二章第五条,也清楚宋家雯嫁人没有压迫的成分,但不知为什么,还是不由自主会联想到“摧花大盗” 四个字去。 当宋家雯花枝招展地从那辆林肯车里款款出来时,我们依然忍不住跟着人群欢呼起来,把手里成团的玫瑰花瓣使劲朝她扔过去。新郎乐得合不拢嘴,新娘脸上阳光灿烂、微眯的双眼里荡漾着幸福,看不出一丝犹豫。 倒香槟,吃龙虾,切蛋糕。卡拉OK响起,叔叔唱“我一定会爱你到地老到天荒” ,家雯唱“我一定会陪你到海枯到石烂”,然后他们面对面合唱“你选择了我,我选择了你,这是我们的选择”,那一刻,有点什么东西,砰然拨响了我心底里那根叫做“愤青”的弦,我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是场昂贵而精彩的笑话。 婚礼还在继续举行,苹果已经吃过,现在新郎新娘在咬花生米。我百无聊赖地把盘子里剩下蛋糕上的巧克力奶油叉进香槟杯子里,用叉子使劲搅,搅匀了再把那杯巧克力香槟喝下去。对面一个西装笔挺、精致得像办公楼广告牌上走下来的小生惊诧地看着我,我瞪他一眼“看什么看” 。 最后,新娘的捧花越过我和乐瑶的脑袋砸在那个小帅哥头顶,他和他旁边同样精致的一个女孩一起脸红了,然后天造地设地展开羞涩的笑容。 “要是刚才那捧花掉到我手里,我说不定真的会考虑。”冗长的喜宴从中午吃到晚上,我和乐瑶走出那家酒店的大玻璃门,微凉的夜气扑面而来。 周凯上个星期向乐瑶求婚,她问他“你为什么想娶我”,他说“我想天天吃你做的饭,吃你做的菜,喝你做的汤”。 “我做的菜又不好吃。”乐瑶一边东张西望找出租车一边嘀咕着。 “他这是打比方,”我笑起来,“难道你要他说‘我想天天和你一起睡觉’ ?” 她也笑起来,“我倒宁可他那么说,” 过一会,皱皱眉头,“他这个人是很好,可是好得…好得有点乏味了,” 她抬起酒意朦胧的眼睛,“你懂我意思吗?他每天的日程都是一模一样的,早上几点起床,几点出门,中午几点给我打电话,晚上几点下班,”她抬起手腕,“再过两个小时零二十分钟,他会给我打电话来叫我早点睡觉,可我根本不想早点睡觉,”周凯正在广州出差,每天分秒不差地给乐瑶打电话查勤,“我们连做爱姿势都是固定那么几种,上次我想换一换,他竟然说会影响他发挥! ” “我不喜欢这样,”乐瑶有些沮丧,“刚开始很好,可现在越来越烦,我觉得他好像也有感觉,才要我和他结婚的,还说等他回来以后一起去看戒指,”她挥挥手掌,“烦死了烦死了。” 一辆出租车在我们面前停下,乐瑶挥挥手又叫司机开走,“走,去跳舞。好久没去了。” 我们去了一家人头涌动的迪斯科舞厅,在激烈的灯光和音乐交汇的空气里跟着人群疯狂地伸展着四肢。 没一会儿,乐瑶就扔下我,和一个长得有几分像木村拓哉的年轻男人搭对跳起来。她的手机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抛物线,“你帮我看着。” 她眨眨眼睛。 两支乐曲结束,我走到旁边的饮料台边,叫了一杯可乐,喝了几口,跟着音乐晃荡着双腿,慢慢的,有些昏昏欲睡起来。情绪低落时的迪斯科,像口渴时的糖浆,越喝越渴,以为宣泄了情绪,却反而更加迷惑。 我在浓墨重彩的音乐声里发呆,直到有人在我旁边的位子坐下来,一伸手拿起我的可乐杯。 “唉---”,看着那个人把我杯子里的可乐朝自己嘴里倒进去,我叫起来。 他偏过头来看看我,再看看手里的杯子,“对不起,拿错了,” 他一伸手把自己面前的杯子推过来,“喝我的吧。” 他的声音很温厚,里面带着点懒洋洋的随意。 我有些诧异地看看他。 “我这杯没动过。”他摊开手声明。 “可是…你怎么会拿错我这杯已经喝了一半的呢?”我忍不住问,“而且,你的杯子里还有柠檬。”我指指他的杯子,把声调加重。 他把头完全转过来,仔细打量我一下,两片棱角分明的嘴唇慢慢抿出一个微笑,“我是想跟你说话。”然后,他咧开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继续看着我笑,像是有什么特别高兴的事。 每个舞厅都会有一两个感觉良好,自认师奶屠夫的男人,这一个不知算是诚实还是皮厚,拆穿自己的把戏后还能理直气壮地对着人笑。 到这个时候,我才认真看清那个人的长相。他有一张不算太英俊但很端正的脸,两道浓眉毛刀一样地耸立在一对圆圆的眼睛上,不笑的时候显得有些严肃,笑起来,像刚才,上翘的嘴角又立刻变戏法般现出一副孩子气的神情。 而比这些都先进入我眼帘的,是他的耳朵。活到二十四岁,我终于见到了一个耳朵招风得比我更厉害的人,真是历史性的时刻。他那一对耳朵派头十足地矗立在脸颊和脑后的头发之间,仿佛在说” 我招风我怕谁”。 我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耳朵,他继续看着我微笑。 通常,在舞厅里碰见来搭讪的男人,我会找个借口溜开,可今天,不知是心里那点情绪,是早先喝下去的香槟,还是对方那对大招风耳带来的同病相怜感,我开始和他聊天。 开头总是一些无聊的话题。直到他问,“你总是穿得这么整齐来跳迪斯科吗?” 口气里有点莫名其妙的挑衅。 我看看自己身上那条印着花朵的Kenzo裙子,微笑着摇摇头,“今天我一个朋友结婚,” 然后把他的杯子拿过来,拿起柠檬把汁用力挤进可乐,喝一大口,“但我不知道她嫁得开不开心。” “可能她是很开心,不过,不过我要是她的话,我可能就不会很开心…不过,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开心还是不开心… ” 我喃喃地说。 “怎么了?” 他问。 我看看他,“不告诉你。” 他扬起眉毛。 “那是人家的个人隐私。” 他轻轻地“噢”了一声,点点头,“个人隐私。” 他把我杯里的可乐喝完,又叫酒保倒了一杯。 “你总是喝可乐吗?”我在自己的口气里也加上点莫名其妙的挑衅。 他点点头。 “你不喝酒吗?” 他笑笑,“我喝不了,酒量太差,一杯就会醉。” 我怀疑地看着他。 “真的。” “我不信。” “不信可以试试,”他淡淡地说,“据说我喝醉了酒喜欢占女人便宜,有一次醒来,脸上好几道指甲印,就是想不起谁抓的” ,他看看我的手,“你剪指甲了没有?” 我开始觉得这个人有点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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