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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在我的高斌时代,我就喜欢上了这种睡眠的方式。我很开心。

  还有一点让我感觉开心的是,我发现我已经把路人甲当成了我的主人。除了做爱之外,什么事情我都会听他的,我习惯他安排我的一切,我发现做奴隶的感觉并不是痛苦的感觉,相反很开心。

  没错,他是我的主人。

  我们天天在一起。

  有一天我突发奇想,我想做路人甲的模特,和路人甲在一起之后,我们很少出门,他说他从小就不喜欢外面嘈杂的世界,除了去上课,他宁肯躲在家里作画。他是我的主人,一切我都听从他的安排。

  躲在家里总要有事做,路人甲每天都要作画,我就在他的旁边看。路人甲画裸体女人已经很娴熟,他画布上的裸体女人尽管很美,但是每一个都是奇怪的,她们的面貌完美,眼神狐媚,可是身体是残缺的。

  为此我嘲笑路人甲,我说路人甲,你不要因为自己是跛子,就把所有女人都画成了残疾。路人甲并不恼怒,他只是笑了笑,然后漫不经心说出一句话:

  “残缺的女人才最美。”他说。

  我听不懂路人甲的理论,那时我最想做的就是他的模特。我脱光了衣服,站在路人甲面前,我说你看,路人甲,让我做你的模特,你可不可以画一次完整的女人。

  我的举动让路人甲大惊失色,他大声说月儿,我没有告诉你吗?我不需要模特,模特都是邪恶的,你一旦做了模特,就总想做模特,会引诱更多的男人画你的身体。

  我坚持要做路人甲的模特,看得出来路人甲在动摇,他很痛苦,他看着我,喊着宝贝,他说宝贝,你是我最爱的女人,我们天生要在一起,我不想你成为邪恶的女人。

  “但是你总是需要一个模特的,”我说,“我会成为最好的模特。”

  那天我告诉路人甲,我说尽管我做了他的模特,但是我绝对不会再让第二个人画我的身体,我只是他一个人的模特。我最终说服了路人甲,他拿着迟疑的画笔,开始画我的身体。

  这之后,路人甲不断画我的身体,他很认真地作画。在作画之前,他一定要仔细抚摩我的身体,他一点一点抚摩,之后他才站在他认为最好的角度,开始作画。

  模特真的是一个魔鬼的职业,当我成为路人甲的模特之后,我觉得他不仅仅是我的主人,他还是我的上帝,我的一切都是他赐予的,我看着拿着画笔的路人甲,感到了作为一个奴隶和教徒的幸福。

  那一个月我们只做一件事,就是我做模特,而路人甲作画。当他画完最后一笔时,路人甲跪在我面前,他把头贴在我赤裸的胸脯上,他说月儿,你才是我的主人。8

  真的如路人甲所说,模特真是一个魔鬼的职业,当我成为路人甲的模特,我就一心做他的模特,我什么都不再去想,直到那幅画画完之后,路人甲把头贴在我的胸脯上,喃喃自语说,我才是他的主人。

  直到那时,我才想起了家,想起了我的叔叔,因为在我小的时候,我经常看到叔叔把头贴在母亲的胸脯上,也是在喃喃自语,我不晓得叔叔是不是也对母亲说:你才是我的主人。

  或许正是这样的,男人和女人互为主人,也互为奴隶。

  我想起了家,想起我在家中的叫嚣和疯狂,我知道我是在回忆,回忆是在拒绝忘记,我在回忆家中的一切,我的叔叔和母亲,是不是表示我在拒绝忘记我的叔叔和母亲?或者说我根本就忘不掉我的叔叔和母亲?

  想到这一点我很失望,我是想要忘掉一些东西的,可是我很笨,却总是时常记起那些东西。

  我给路人甲讲我的母亲,很详细地讲,那时我们脱光衣服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我说我的母亲生前是淫荡的女人,路人甲已经不再反驳我说“淫荡”这两个字,我还告诉路人甲我发现“淫荡”这个词时的欣喜与激动,就是想要吞没一切或者被一切吞没的激动,那种欣喜与激动前所未有。但是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他们都死了,我没有了家。

  当我讲到动情的时候,有一天我又拿出了父亲留给我的打火机,我拿给路人甲看,我说路人甲,你知道吗?我的父亲,就是那个2519,他现在就住在这个打火机里,你想看看你的朋友吗,路人甲?

  路人甲的眼睛潮湿了,他喊我月儿。

  在路人甲面前,我打开了打火机,蓝色火苗在我的手中跳动,父亲就站在蓝色火苗上。爸爸,我说,我和路人甲在一起。

  “你不觉得他的名字像一只狗吗?”爸爸说。

  好奇怪,爸爸居然和我说了同样的话,这让我很开心。我说路人甲,路人甲,你听见了吗?爸爸居然也说你的名字像一只狗呢。

  路人甲显然也听不到父亲讲话,他很同情地看着我,他说月儿,我知道的,他一直都说这个名字像一只狗呢,没关系的,狗的名字都是很好记的,月儿,把打火机收起来吧。

  我怎么可能把打火机收起来呢,父亲还没有离开呢。我看了看正站在蓝色火苗上的父亲,他正在笑。我突然想起来我的父亲也是画家,我想做父亲的模特。

  我把打火机迅速递给路人甲。

  “拿好它,千万不要熄灭它。”我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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