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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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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我甚至想到了父亲,我跑到我的房间,打开了那个封存很久的盒子,拿出了父亲留给我的那枚精致的打火机。我又迅速来到客厅,在母亲的面前打着了它。妈妈,你看,你看到了什么?你看到爸爸了吗?他在跳舞呢,就在这蓝色的火苗上,他在跳舞,你知道他为什么跳舞吗?因为他高兴,他的心情和我一样,妈妈,你看,你看到了吗?6 此时我真的又看到了父亲,他的确从那朵蓝色的火苗上走下来,他的胸脯依然很宽阔,他在笑,是他惯用的讥笑,他开口了,他说月儿,我的女儿。 我知道父亲一定很开心,他能从打火机里走出来看我,他一定是很开心。 我说爸爸,你看,你看。 父亲走到我身边,低着头,好让他距离我更近一些。然后他又开口了,他说:“看什么?” “我不知道。但是爸爸,你看。”我惊慌起来,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父亲,我也不知道我要让父亲看什么,但是我就是想让父亲看。 父亲笑了,我感觉他用手抚摩了我的脸颊,又说了一句我至今都弄不明白的话,他说:“只有疯子才不会死。” 然后我的父亲又消失了,父亲的气息一点一点散去。可是还不够,我还有好多问题要问他,比如为什么会突然死。对,就是这一点,我一定要搞清楚这一点,这才是16岁以来,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一点。可是父亲很快就消失了,无影无踪,我悲痛欲绝,大声地喊父亲。 “不要再喊你的父亲。” 母亲已经有气无力了,她的声音很小,小得我几乎都听不到。我神思恍惚,下意识地关上了打火机,长出了一口气,仿佛是完成了一件神圣的任务。 随着我的突然的、怪异的举动,争吵已经过去了,那个时候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叔叔站在门口,用一种无奈而又怜悯的眼光看着疯狂的我和倒在地上的母亲,那时只有沉默,画面似乎定格了。 过了一会儿,叔叔走过去扶起了母亲,他把她搀扶到沙发上,他们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那眼神是哀怨的。“可怜的孩子。”母亲低声说了一句,然后靠着沙发,闭上了眼睛,她不愿再说话了。 “月儿。”叔叔喊了我一声,声音不大,但却包含了某种决定的意味,他已经做好了某种决定。 “我想你妈妈是对的,”叔叔说,“你已经不小了,给你买套房子,你自己住应该不会害怕。我知道,这么说对你是个打击,你可能还没有做好准备,你以后会明白,这么做是最好的办法。” 最好的办法?我很奇怪叔叔居然这么说,但是我很清楚,他们又一次要把我赶出家门。我大声地哭,我说叔叔,你不是说我经常发病的吗,我一个人住,病了怎么办?叔叔,不要让我走。 “月儿,你离开了,就不会病了。”叔叔说。 此时我知道,他们已经铁了心让我离开。我不再要求留下来,只是狠狠对着憔悴的母亲和叔叔说:“你们已经害死了父亲,还想要害死我!” 第二天叔叔就开始找房子,他忙得不可开交,他和母亲急于让我离开,我在心里骂了叔叔无数次,我说他是懦弱的男人,哈巴狗一样的男人。 房子终于买到了,那是一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子,离学校很近。叔叔带着我去看了,他问我是不是很满意,我说无所谓满意不满意。叔叔叹了口气,他说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真正平静下来,离开家,离开他们。 “你最需要的是平静。”叔叔说。他还说过一段时间我真正平静下来,他会来接我回去。他同意让我出来一个人住,是因为他怕接下来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 “你母亲很脆弱。”叔叔说。 “我也很脆弱。”我冷冷地说。 就这样房子定下来了,我很快就搬了过去。我的东西还在家里保留着,叔叔说如果我觉得害怕了,或者我想回去了,他随时都可以去接我。 “我不会回去。”我说。 搬了新居以后,叔叔给我买来了很多的玩具,堆满了整个的卧室,我把那些玩具中所有的哈巴狗都扔了出去。我说我讨厌哈巴狗,因为所有的男人都是女人的哈巴狗。 “叔叔,你是母亲的哈巴狗。” “不许你这么说。” “你为什么要死守着她呢?她已经老了。” “她不会老的。” “叔叔你已经不爱她了,你也过来,我们在一起,让妈妈一个人在家里好了。你不是一直都是爱我的吗,你已经爱了我18年了。对了,我可以把打火机放在家里,她可以守着爸爸,她本来就应该守着爸爸的。” “叔叔是爱你的,爱月儿18年了,可是月儿长大了。” 叔叔的双手在发抖,继而他捧起了脸,蹲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这之前我没有见过叔叔如此哭过,我吓得不知所措,我拿来了毛巾,帮他擦掉眼泪,他的眼睛已经红肿了,脸上的肌肉痛苦地抽搐着。7 在搬了新家之后,真的如叔叔所说,我变得很安静,那时候我怀疑叔叔和母亲是对的,好像是命中注定,母亲和叔叔所在的家是我疯狂的根源。我离开那个家,好像一切都正常起来,我开始和路边的小孩儿说话,甚至对街头的流浪狗产生了不可遏制的怜悯。 这一切都让我变得很善良。 有一段时间我忘记了母亲,我不知道我从哪里来,我觉得我天生就是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这感觉也让我很安静,没有来处,也便没有去处,只有如影随形的每一天,只要每一天是安静的,我就是安静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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