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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


  有了乔安娜,米粒儿心里就有了十拿九稳的把握。虽然是因为郑粤洋才来帮忙的,但她还是对她很感激。其实她并不知道,乔安娜帮她,不单单为了郑粤洋。和她们音乐组的那几个年轻漂亮的女教师比起来,乔安娜一直都非常欣赏米粒儿那种纯洁和质朴的天性,尤其是她一笑起来,那种真诚而灿烂的发自内心的笑容让她感到身心舒畅,似乎心情也会随着她的笑容变得明朗起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对她们组刘献谱的反感,虽然来宜林的时间还不算很长,但凭经验,她也一眼就看穿她和胡雅玫等人沆瀣一气,把学校里个别的年级组搞得乌烟瘴气。她很看不惯她们身上那种张牙舞爪的嚣张的样子,即便是像歌咏比赛这种不涉及教师自身任何利益的小事情,她们也要分出个亲疏远近,搞得壁垒森严,同一派的就多加照顾,不同的就划清界限。

  因为共同的或者略有不同的目的,她们两个相处融洽。她们都喜欢五班,而她们还彼此相互喜欢。她为五班设计了很多漂亮的动作,包括表情。到比赛的前一天,她甚至跟着米粒儿一起整理孩子们的服装。她们是那种朋友,几乎无话不谈,熟了以后,她还给她讲过去的恋爱史,讲自己的丈夫和儿子,讲装修房子。

  比赛开始的那天下午,米粒儿没有课,心情紧张极了,坐立不安地。偏偏胡雅玫也没课,坐在她对面嗑着瓜子儿嚼家长里短儿。米粒儿跑到家属宿舍区,敲开了乔安娜的家门。装修好之后,她还是第一次来。乔安娜带着米粒儿在新装修好的房间里参观,得意地给米粒儿讲每一个家具和设计的特别之处。米粒儿一边看一边赞叹,“都是你自己弄的。”“那当然,从买料到监工,全是我一人儿,我老公根本没时间。”真是能干,米粒儿想,心里更喜欢她。

  转到客厅拐角处,米粒儿忽然被墙上挂的一幅画深深地吸引了,这是一幅色彩浓艳的抽象画,画面上没有任何具象的实物,一切都被一种朦胧的,但又分外强烈的情感笼罩着,画面虽然静止,但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流淌出来,一种无声的感染力。画面的右下角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写着:“大海——德彪西”。

  乔安娜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这幅画的作者叫争争,是我一个大学老师的儿子。这位老师是一位非常著名的作曲家,他的夫人也是教声乐的,可惜,他们的儿子十个月的时候被诊断为‘大脑发育不全’。”

  啊。米粒儿轻轻叹了口气。

  “老师和师母都是特别好的人,他们对这孩子没有放弃,一直精心照顾他。

  他们无意中发现他戴个耳机,蹲在角落里聚精会神地听着什么,神情显得特凝重,摘下来一听,原来是瓦格纳的《特瑞斯特伊索》序曲;那本来就是一个悲壮的曲子,他的情绪跟乐曲表达的主题完全一致,我的老师觉得,他对音乐有很强的理解力,他们就开始培养他对艺术的爱好,后来他们发现,他还喜欢画画,于是又请朋友教他画油画,没想到他画起画来全神贯注,进步神速。

  有一天,他忽然跟我老师说,‘爸爸,我想画你的四重奏。’起初我的老师并不理解,但他没制止,他知道许多创造性的灵感都来自偶然的一瞬,没想到争争真把四重奏画了出来,画面上全是不同色块的组合,大小不一的四方形在不同的色彩下重叠,构成立体画面,传神地再现出音乐中设计的四、四、四、四的变奏。

  我的老师看过后泪流满面地跟我说,‘我那四重奏从头到尾和四这个数字都有关系,但是争争并不识数,十以内他都弄不清楚,完全没有数字的概念,我的争争,创造了一个奇迹呀!’从那以后,争争创造了很多以音乐为主题的绘画作品,像这幅被我要来留作纪念的德彪西的《大海》,还有斯特拉文斯基的《春之祭》,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等等等等,有的音乐界的人甚至把它们称为‘视觉音乐’。

  有时候我看着这幅画就会想,其实不是争争创造了奇迹,而是我的老师他们夫妻两个创造了奇迹,他们不愧是优秀的教育家,他们懂得,爱,尊重和信任,能创造奇迹。争争,就是他们创造的奇迹。”

  说到这儿,乔安娜亲热地拉起米粒儿的手,把她带回客厅,“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愿意主动去帮助你们班吗?”米粒儿心里想着郑粤洋,却没回答。

  “我在国外看他们的教育书,他们总强调儿童意识,一切以儿童为本,不论是教师,儿科大夫,还是儿童节目的主持人,都是从儿童的角度,儿童的观点,儿童的心理出发去思考儿童的问题。

  在你心里就有这种儿童意识,也可能你根本就还童心未泯,我最喜欢看你和孩子们,和五班的孩子们在一起。你的五班,他们常会给我带来一份意想不到的惊喜。

  没什么可紧张的,他们会成功的。我教过那么多孩子,他们是最好的。相信我吧。”

  放学之后,比赛就要开始了,米粒儿在打过第三遍下课铃后,跟乔安娜一起走出青年小院儿,一出来,就吓了一跳,下雪了。米粒儿说这下糟了,我们的班服,那件T恤衫。

  乔安娜说,“没关系,礼堂里有暖气。”

  米粒儿问,“还要在礼堂外面候场呢。”

  乔安娜说,“只是几分钟的事儿,他们能挺住。”

  米粒儿半信半疑地,没再说什么。

  快要演出的时候,米粒儿带着五班的学生走出礼堂。在一片白雪中,孩子们脱掉了棉服,接着又脱掉校服,终于露出里面雪白雪白的短袖T恤,那鲜艳的红彤彤的标志正映在每个人的胸口,像燃烧的火焰,每个人的脸上都冻得红红的,小鼻子头儿也一个劲儿地抽动,有的孩子立刻就打起了喷嚏,米粒儿尽管心疼,却控制住了自己,她只是为他们自豪,被他们感动,像乔安娜说的,他们全心全意想到的,都是他们的集体。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脱掉了自己的外套,穿着和学生一样的白色T恤衫,孩子们发出了会心的微笑。虽然她不需要上场,但她要让他们知道,她始终坚定地和他们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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