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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米粒儿很想辩解,她从来没想过当中学老师,她进T大只是一个误会,一个迫不得已无可奈何的选择。但是她看着雷天朗严肃的表情,平日里理直气壮地对中学教师的轻蔑之词,怎么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小孩儿给你的触动经常是在有意无意之间带来的,比如他们的一个微笑,一个手势,一篇周记……”雷天朗沉浸在回忆中,情绪越来越激动。

  谁能想象,一个在灯红酒绿的世界里摸爬滚打了很多年,惯看了饮食男女、尔虞我诈的成年人,竟然还在心灵深处藏着这样一片纯净的绿洲,也许就因为有这片绿洲,才使他在情感的荒漠中渡过了最干渴最孤独的岁月。

  米粒儿心底里始终坚守的那个绝不去当中学老师的信念,忽然间动摇了。毕竟真诚的美好的感情,是每一个人竭尽全力追求和梦想的,如果当中学老师真像雷天朗所描述的那样能获取一份真心真情的话,那也许这份职业还是值得期待和向往的。

  对于未来,米粒儿第一次充满了矛盾和困惑,“那你最后为什么离开学校啊?”她问。

  “我们来北京两年以后,有一次同乡会,小蕾遇见了她大学同宿舍一女生,那人嫁了个高干,跟着丈夫调到北京来,丈夫当了一个国有企业的副总,她当了全职太太。聚会以后,她经常带小蕾出去玩儿,小蕾在学校时间越来越短,我们说话也越来越少了。

  “那段时间我不知道她想什么,但我感觉得到她心里起了变化。后来终于有一天,她跟我说她再也受不了学校里一成不变的生活了,她想离开,离开我,也离开学校。”

  雷天朗说这些的时候,丁波在一旁表情凝重地沉默着,看上去很了解这段故事。米粒儿更好奇了,“你跟她一起走的吗?”她天真地问。天朗摇摇头,笑了笑,是很苦涩的笑,米粒儿的心沉了下去。

  “小蕾走了以后,很长时间我都缓不过劲来,后来我一个学生,就是让小蕾亲她的那个女生送了我一个粉红色的日记本,那上面全都写着鼓励我的话,我第一次哭了,也是第一次明白,学生对我意味着什么。”

  “那你最后为什么离开学校呢?”米粒儿追根究底地问。

  “小蕾走后的第二年,学校让我教高一,同时做班主任。那是一个非常可爱的班,每个干部都特能干,学生也团结。我干得很愉快,慢慢地忘了小蕾的事儿。

  “我们班有个宣委,是个很活跃很有能力的女孩,叫小颜,每次学校组织文娱活动、歌咏比赛什么的都是她自己张罗,从来没让我费过心,但结果总能得奖。不过这孩子有个弱点,就是比较任性,而且心重。她表达情绪很直接,不喜欢谁就摆在脸上,喜欢谁就会不顾一切对人家好。

  “有一个礼拜天她突然跑到我宿舍,跟我说,老师我爱上了一个大学生,是搞作曲的,特有才华。我听了很担心,怕她上当,因为我知道她是那种不管不顾不计后果的人,但我当时并没明确阻止她,怕引起她逆反心理。没想到情况发展太快,当我感觉到她已经越陷越深无法自拔了,给她写了封长信,没想到她收着信第二天来找我,扑到我怀里就哭了。她说老师我闯大祸了,我怀孕了。我一听就傻了……”

  “那怎么办呢?”米粒儿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结果。

  “我找了个从前学生的家长,是医院的大夫,帮她处理掉了,给她买了些补品,让她回去安心休息,暂时不用来上课。”

  “后来呢?”

  “后来,我压不下心里的火儿,翻来覆去折腾了一个晚上没睡着,第二天一早就跑到那所大学找那个作曲系的混蛋算帐。那家伙穿着拖鞋踢里吐噜从宿舍一出来,我瞧见他那副吊儿郎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儿就气得火冒三丈,过去对着脑门儿就是一拳。你们没当过父母,也没当过老师,你们不知道自己的孩子被人欺负了是什么滋味。

  “在去他们学校的路上,我的眼前一直闪着两个画面,一个是我第一次见到小颜时的样子,粉红色的脸上挂着两个粉红色的酒窝,她笑得好像能让阴天里出太阳,任谁看了心里都会特灿烂,充满希望。那天她说,老师我会唱歌,会跳舞,到过年的时候有什么活动只管交给我,我的外号叫‘满场飞’;另外一个画面是她从手术室出来,是被护士架出来的,人虚弱得像被霜打了的小萝卜秧,白得跟墙皮似的,让你看着都害怕。

  “其实真让我想起来后怕的是她那眼神,眼睛里别说眼泪了,连一点光亮都看不见,跟鲁迅写的祥林嫂似的,只‘间或一轮’,整个人也显得木呆呆的,她老是揪着我胳膊说,老师您可千万别跟别人说,千万别跟别人说,说了我就完了。她那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可一句一句都扎到我心里去了,句句都见血呀!

  “我打那家伙是便宜他了,其实我是想让他还手,谁想这小子这么菘,几下就给打趴下了。本来我走了一路想了一路,人家好端端一个姑娘交到我手上来了,我是应该负责任的,可我就愣是没看住毁到我手里了,你说我能不心疼吗?我只想着让那家伙打我一顿,我觉得我比他还欠揍!”

  “你打他一顿也不解决问题呀!”

  “岂止是不解决问题,根本就是惹了大麻烦。”

  “学校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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