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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华其军问钱文仲到底怎么办,钱文仲瞪了她一眼,带着责备的口吻说,当然是贯彻书记的意图了。华其军没有领会书记的意思到底是什么,眨着眼睛又在人群中寻找肖连铠,没想到却正好看到了穆宇森,赶紧心虚地回头加快脚步向自己宿舍走去。

  穆宇森一直就跟在他们俩身后,无意中听见了两个人的对话,心里不禁有些焦虑。他倒是听懂了罗书记的意思,他在这件事情上立场是很鲜明的,而且他也很为罗书记的那番肺腑之言所感动,但是一想到按照惯例,最终来具体执行会议决定的人还是钱文仲和华其军,因为他们一个是主管学生工作的系主任,一个是辅导员,他就又不免忧心忡忡。

  他虽然不明白华其军对米粒儿的反感因何而起,但他知道,那孩子落在他们手里,只能是继续受到伤害,一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就泛起一阵担忧。

  他回到刚才开会的系主任办公室,人已经散去,但开会时留下的烟雾还在屋子里弥漫着,罗明宇刚刚打开了窗户,此刻正站在窗前凝神望向室外,外面是几棵高大的白杨树,粗大的树干,浓密的枝叶,他一动不动地看着这几棵白杨树,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穆宇森很少和系领导打交道,他拿不准在这种时候应不应该打扰书记,只好站在他身后安静地等待着。过了大约有三四分钟的样子,罗书记突然“唉”地一声长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想要坐下,于是他看见了穆宇森。

  “哟,小穆呀,难得难得,来来来,坐坐坐。”

  书记的热情让穆宇森打消了顾虑,他坐下来,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自己的担忧,“罗书记,我,我希望能够有更多的人参与解决米粒儿的问题,我觉得应当给孩子充分的尊重和信任。”

  罗明宇猜到他是来谈这件事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小穆,我很欣赏你对学生的这种认真负责的态度,这是发自内心的爱护,这也是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所应具备的最重要的品质。”他说着话转头去看窗外,“每次我看着外面这些树,就想起六十年代初我在这里当学生时候的情形。这几棵树就是我们当年种下的,那时候老师跟我们说,师范生种树的意义十分特别,能更加深刻地体会到‘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道理。你看看,当年我们种下的这些树都长得这么高大了,当时可只是几个不起眼的小树苗呀!”

  穆宇森听着他的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太明了他真正的意图。

  “其实一个孩子成长过程中需要很多人的共同努力,就像一棵小树要成材,不知道多少人要付出辛苦的劳动。尤其是那些长出了枝枝杈杈的小树,更需要特别的关注、呵护和照顾,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同时,我们也要对我们的同事,尤其是那些年轻的同事以充分的信任,比如华其军老师,既然是她班上的学生,我们就应当相信她能够处理好。

  “当然作为她们班级的科任老师,你也完全可以从侧面辅助她,把工作做得更细致更彻底。有时间的话,你也不妨和小华老师多交流交流,你的经验比她丰富,可以适当地给她一些指导,你也可以去找米粒儿谈一谈,据我所知,你的课讲得很出色,在学生中有威信,他们信服你,自然愿意听你劝,对一个教育者来说,这可是得天独厚的优势。”

  穆宇森听了罗明宇的这番话,恍然大悟。他明白罗书记的意思,是不希望因为一个学生在教员中间造成分歧和矛盾。他很含蓄地提醒穆宇森,事情最终还是应该交给华其军去处理,至于他自己的意见,当然也可以单独地和学生进行交流。

  穆宇森略感失望地起身告辞,罗明宇却挽留他:“本来我也打算找你谈一次,副系主任吕敏同志快退休了,我们希望能由你来代替他,主抓系里的教学工作。”

  穆宇森没想到罗书记会如此欣赏和器重自己,这和让他当领导同样地出乎意料,他从来不和系领导在工作以外有任何接触和交流。他知道华其军和肖连铠经常在系主任办公室进出,而他属于“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教圣贤书”的人,骨子里头有知识分子的清高,喜欢过闲云野鹤自在逍遥的日子。尽管如此,他还是对罗书记的好意十分感动。

  在他刚刚调到T大来的时候,罗明宇还是中文系的一个普通教师,教明清文学,带研究生,也是系里的业务骨干。他在全国比较有影响的学术刊物上发表的论文,穆宇森几乎都曾经读过,而且还觉得很受启发,所以穆宇森在心里对罗明宇一直是非常敬重的。他看着罗明宇充满期待的眼神犹豫了再三,终于没有把拒绝的话说出口,他想,等等再说吧,等将来找个适当的时机再表态也不迟。

  这时候,电话铃响了,穆宇森趁机起身告辞,他关上办公室那扇门的刹那间,脑子里突然晃过一个天真的念头,如果他当了系主任,也许对像米粒儿这样的学生,就有能力保护了。

  但是他马上对自己摇了摇头,他天生是当教师的料儿,做官儿?绝对不可能。

  第二天,当他吃过午饭照例打开最新一期的校刊随便翻阅的时候,他看到了米粒儿写的一篇介绍T大的聋哑学生柳君梅事迹的报告文学《折断了翅膀的天使》。

  整整读了三遍,穆宇森的心被完全融化了。他看到米粒儿在字里行间跳跃的激情和涌动的才情,看到了她那不可想象的敏锐的洞察力和丰富的感受力,只凭着这篇两千字的文章,穆宇森就能够断定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如果说从前他关心她的命运,只是出于一个老师对一个学生的本能的爱护的话,那么现在,则加上了一层对于人才的珍惜。他太了解在T大这样的学校里,像这样的学生是多么的难得——有众多的保送生和远郊区县的尖子生,使这个学校充满了那些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的传统意义上的乖孩子。他们的确品学兼优,但他们却是一成不变,唯老师马首是瞻,穆宇森经常为这样的学生将要担任未来的教师感到苦恼和忧虑。

  一直以来,他始终认为教育的最终目的是培养想象力和创造力的,那么教育者本身首先就应该是富于想象力和创造力的。如果一个教师,从年轻时代起,就只懂得跟在传统后面亦步亦趋、墨守成规、固步自封,那么怎么可能培养出优秀的有个性有突破性的人才呢?从这个意义上看,像米粒儿这样的学生不仅不应当在学校受到处分,反而应该重点地培养,至少他自己就认为她绝对值得下大力气培养,因为她是一个好苗子。

  想到这里,他决定第二天就去找米粒儿谈话,他要抢在华其军他们之前去帮助她,让她对自己有一个全面和充分的认识,而不能让华其军他们的态度给她的心理蒙上阴影。他从抽屉里翻出课表,第二天的第一二节他正好有米粒儿班上的课,他打算一下课就和她单独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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