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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家里。”

  “那看来伤得不算严重。”

  “不是。”

  “不是?”

  “他……没钱去看病。”

  林雀看了我半天,不可思议地说:“橘子,你不是在骗我吧?你究竟爱上了个什么人?竟然连看病的钱都没有?”

  “是的。有时候连吃饭的钱都没有。”

  “他是乞丐?”

  “不,他是个歌手……”

  “哈哈哈哈……”林雀愣了一下,叉着腰狂笑起来,笑得都喘不过气来。

  我迷惑地看着她,不知道我的话有什么幽默的元素。

  “你怎么会爱上一个歌手?流行歌手?毛宁?还是谁?”

  “别笑了,我没跟你开玩笑。他谁都不是,只是一个摇滚小子。”

  “啊哈,摇滚小子,很多女人都会爱上摇滚小子。不过……你是爱上了他,还是爱上了摇滚乐?”

  “当然是他。”

  “带我去见见他?”林雀收住了笑容,问道。

  我有些迟疑,我并不打算将林雀拉到我的现实生活中来,与林雀的交往,令我感觉轻松惬意,但是我的生活是多么的灰暗,无趣,烦琐——更重要的是,我真的不希望林雀认识温特,不是我狭窄的心胸使然,实在是关于温特给我的伤害,实在是太多太多,令我无以面对。

  “怎么了?怕我爱上他?放心吧,打死我都不会爱上搞摇滚的小子。那帮人都是些疯子。”

  我点了点头说:“真的是疯子。”

  “不过我真的很好奇,什么样的男人能让你爱得那么伟大?真是无法想象。”

  “没有什么好奇的,你觉得感情的事说得清楚原因吗?”

  “说不出原因,不过当事人确实令人好奇。”

  那天的话剧并没有看好,我仿佛是一个魂魄不在躯体内的行尸走肉一样,在台上演员波澜壮阔的念白里游荡,游荡,再游荡,直到剧情莫名其妙地结束,我在观众稀稀拉拉的掌声中跟着一起拍手。那一刻,我打算去见温特。

  门是虚掩着的,似乎没有人,我敲了敲半开的门,没人回答我,我走了进去。

  一片狼藉。满地的烟头,皮带,袜子,跟杂乱的乐谱混杂在一起,只有吉他安稳地待在床上,似乎是一名被战斗击伤却依然顽强的战士般壮烈而孤独。

  我感到自己眼睛湿湿的,我一如既往地蹲在地上,在那一片一片的残骸中收拾整理。如果温特是一个永远不肯长大的孩子,那么我必是那个任劳任怨的母亲,对于他,我无从提起自己的埋怨,无处宣泄因不公平的待遇而带给自己的伤痛。我感觉,有生之年,我必定栽在温特的手里,就像落叶必定降临在秋风里一样无奈而自然。我接受了自然的伤害这种悲哀的宿命,更一步一步地将自己的自我虐待情结纠扯了出来。

  当我手里拿着一大堆废纸站起身来的时候,只觉得眼前金花四溅,几乎站不稳。

  手术之后,我的身体有了很大的变化,我再也没有那样强壮的身体,我开始像一些体质孱弱的女人一样间歇性地感觉疲惫。虽然手术比我想象中要简单得多,但是手术后的身体恢复,我却一直没有当回事,以至于腰疼和疲惫变成我后来习惯性的毛病。

  我扶住了有些摇晃的桌子,结果差一点儿摔倒。

  再稳定住身体的时候,我看到了温特。

  一件白上衣,无辜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头不语的金属装饰品,一条再也无法承载任何破洞的牛仔裤,一双沧桑的人字拖。头发乱七八糟地立在头上,胡子也参差不齐地布满在他年轻而瘦削的脸上,脸上隐隐约约有一些淤青和伤痕。我好像对他的样子一点都不熟悉,又好像一直就熟悉,熟悉到不知道如何形容因熟悉而带来的陌生感。

  几周前我还在疯狂地恨他,几天前我已经不恨他,现在,当我站在他的面前,无论他艳光四射也好,慵懒无常也好,暴躁不堪也好,我都无条件地投降了,莫名其妙地降下了自己所有情绪之旗,乖乖地变回自卑的泥土,连朵花都不敢开出来。

  “温特……”我脱口而出,又及时封口。

  潦倒,狼狈,沮丧,落魄……此刻我已经没有办法将温特的状态形容出来,他如同刚刚被收割完毕的田地一样辽阔而光秃,我已经记不得他丰沃时候的得意。似乎在我的记忆中,温特从来就没有走运过,他在每一个阶段总是都会遭遇不同的烦恼,直到他对命运再也没有对抗的信心——如果不是放弃了自己,温特怎么令让自己如此的倦怠?

  “你来干吗?”

  “我来看你。”

  “看我?”温特轻描淡写地哼了一声,似乎有千万般的不屑。

  我点点头说:“听说你……”

  “别说了。”温特很不耐烦地阻止了我下面的话,简短地说,“还有事吗?”

  我局促地从钱包里拿出一笔钱,放在了桌子上,声音很轻,如蚊蝇地说:“去买些药吧。”

  温特看到我拿钱的姿势,突然间暴怒起来,像一头被擒入牢笼拼命挣扎的狮子一样咆哮道:“把你的钱拿走!”

  我吃了一惊,但是手还是没有停,我把钱放在了他的桌子上,收回了手,犯了罪一样地战战兢兢地看着温特,温特走近我,一把将钱扔到了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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