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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陈浅回头看看,脸红了,飞快和他对视一眼,声音小小的:"哎呀,没有呢,他可能是和我们同路吧。"

  他听着,心里甜丝丝。那真是个美丽的小女孩,笑起来纯净可爱,也爱哭,为考试没考好哭,试卷攥在手里,一边走一边吸鼻子。她有很多漂亮的头饰和各种花样的裙子,她长得瘦瘦高高的,穿连衣裙特别动人。他真怕她会瞧不起他的不学无术,慢慢地和那帮兄弟疏远了,也努力地认真听讲,不耻下问。

  那天,倪险岸依然跟在她们身后,有个小姑娘很淘气,停下来,扭过头大声对他喊:"喂,今天是小浅的生日,你要送她礼物呢!"

  陈浅又红了脸,举起拳头向伙伴背上捶去。

  他愣了一下,站在那里,傻笑起来。

  当天的晚自习,倪险岸没去上,买好了礼物站在陈浅的教室外面等。她出来了,伙伴们也跟着出来了,看到他,嘻嘻哈哈地笑,互相使个眼色,把她一推:"去吧!"笑着跑得一干二净。

  便只剩下他们俩。他语无伦次,她两颊微红。相对站在一棵梧桐树下,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满天的星星眨啊眨。

  好久后,她轻声问:"你不是要送我礼物吗?"

  "哦,哦,哦。"他忙不迭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粉色盒子,上面系着漂亮的蝴蝶结,递过去,"也不知道你是不是会喜欢。"

  她接过,朝他笑了笑,脸红扑扑的:"是你……送的,我都会喜欢。"

  只要这一句,也就够了。

  也就这么开始了交往。她是个活泼的孩子,喜欢说话,事无巨细地说给他听,内容杂七杂八,跳跃性极强,他听着,和她一起哈哈笑,很快乐。

  两个人都简单直接,不懂得掩饰,他们在学校里成双成对地抛头露面,公然地拥抱,被所有为人父母者作为反面教材而声名远播。教师一次次找他们谈话,她的小姐妹劝她冷静些,他的兄弟们赞他艳福不浅,统统一笑置之,我行我素,走过那些人身边时,两手交握,骄傲地昂着头,什么都不怕。

  那些日子过得很漫长,好像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它就不会结束。

  倪险岸真的以为它永远都不会结束。

  十三岁的陈浅的生命结束在一个普通的黄昏。她被人强暴,之后投河自尽。事情没多久就真相大白,是那个初二就辍学的小太保干的,他家里非常有钱,他是名副其实的恶少。

  那小太保犯了案,满不在乎,在一次酒醉后跟哥们吹牛,说了出来。陈浅家人去告发,也不知道小太保家里塞了多少钱,只判了两年,结果他进去不到两个月,就弄了个保外就医出来了,照样笑嘻嘻地四处逛。

  八年前的某个下午,阳光明媚,天空有三只鸟儿飞过。倪险岸手握西瓜刀,冲进漆黑的录像厅痛砍小太保。他的刀捅进对方的腹部,同时遭到大木棒的袭击。

  鲜血流淌。

  小太保没有死,倪险岸被判了六年徒刑,甚至没有探亲假,这自然是小太保家里故意刁难的。在监狱的日子里,他无时无刻都在想念那个小可爱。那天,当她被河水泡得肿胀的尸体被抬上来时,他在河岸边坐了一夜。跟她在一起的日子,这个世界如此妙不可言。

  她出事那天,他看过《天若有情》,看着吴倩莲坐在摩托车上,搂着刘德华的腰,在夜街中疾驰,空气清新。

  他痛哭失声。

  除了没能将小太保砍死,他对自己的行为毫不后悔。

  倪险岸在狱中表现良好,居然也没有减刑过一次,六年后,他出狱。这期间从来没有探亲的机会。他在监狱里想过千百次,这些年始终没有人来探监,是父母对他太失望了吧?还是他被关押在距离本城遥远的异地,他们无法探听到消息?

  他早就计划好,出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要跪在父母面前,请他们原谅。他以为可以弥补,可是来不及了。他的父母早在他入狱后不到十天,就死于一场车祸。

  他昔日的邻居大叔沉默地陪他坐了许久,临走的时候,说了一句话:"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他怔住了。

  大叔眼里流露出恐惧的神色,追问之下,大叔长叹一口气:"你以为车祸是那么容易发生的吗?"不肯再说。但倪险岸全然明白。

  事隔多年,死无对证,况且也没有证据,他无法告发。而小太保的爸爸这几年生意做得更开,成了本省著名的民营企业家,经常在新闻里露露脸,是地方栋梁,纳税状元,牵扯到一系列黑白道的大人物。

  许是做了太多亏心事,小太保家中戒备森严,高高的围墙,光是狼狗就养了八条,出入时身边至少三名保镖。

  那年,他站在树下送生日礼物给她。那棵梧桐,只怕已经参天了吧?

  陈浅……如果她还活着,她还会为他写一首顺口溜似的诗歌,得意洋洋地跑来献宝吗?她会像从前一样跑到他的教室外等他,只为了告诉他,她想他吗?

  陈浅,如果你还活着。

  倪险岸在那一刻痛彻心扉,忍不住想哭,却没有眼泪。

  他的生命中再没有斜风细雨,桃花飞去。

  他从此没了家,又有前科,根本找不到什么像样的工作,他发现自己除了在监狱里学会的糊纸盒手艺之外,一无是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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