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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那天晚上,雪下得很大,纷纷扬扬的,我背着她在雪地上奔跑,她的鲜血混着天空的雪花一滴一滴地落在我的肩膀上,落在我的眼眶里,落在我的发丝间,和我的眼泪混合在一起,已不知道哪些是她的,哪些是我的,我能清楚听见她微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我几乎是一路哭着冲到中央医院的,画画躺在救护担架上,医生和护士推着她一直朝手术室冲,我在旁边一直跟着,她满身的鲜血,鼻血还在汹涌,头发无力地垂落在枕头上。她的手一直紧抓着我的手,嘴里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满脸的眼泪鼻涕,想说点儿什么,但嗓子哽咽着说不出话,一路上,过道上医生、护士、病人都在朝我们看。

  手术室的门已经关上,“手术中”的指示灯已经亮起,我呆呆地站在门外,看着地板,喘着粗气,脑子里一片空白。走廊里光线很昏暗,周围很安静,我只听见我手上的鲜血一滴滴的落地声。

  整个城市还没睡醒,画画的父母来了。她的父亲坐在手术室门外的长椅上,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略胖的身材,跟她并不怎么相像。她的妈妈从进来开始就一直地哭,两眼通红。

  雷门、西园、小楠、智喜、五月都来了,每人都神色慌张,不知所措。

  智喜过来问:“怎么会突然这样,我白天还在小熊的房间碰见画画的,当时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我听了心里一阵难受。

  那天晚上,画画的父亲告诉我们,其实画画是个孤儿,在画画出生的时候她真正的父母已经死了,我们夫妻两个领养了她。画画从小就有病,一种叫做“蜘蛛网脑血管异常排列”的病,画画从出生开始,她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在这家城里最好的医院里已经进进出出快十八年了,医院可以说是她的半个家。

  但是上个月她突然在街上晕倒,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才发现病情已到晚期了,但是在医院住了两天后,她却哭着求我们放她回去,我们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坚持,开始很反对,但是她不吃不喝不睡觉,整日望着窗外,流着眼泪。我们不忍心看她这么一天天地消瘦下去,还是让她回去了。因为我们不忍心再看着她比以前更加地疲倦,更加地憔悴。因为她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听了整个人都傻了,愣了好久,我突然想到上个月画画失踪的那段日子,她不是说去老同学家……还有雷门那天在医院说的那句话:他们俩出了俱乐部后画画在一家医院下了车。为什么那间Coffe Shop距离医院这么近,为什么画画会莫名其妙和那臭虾在一起,还有衣橱里的眼泪……

  我一头冲进洗手间,对着镜子我拼命地扇自己的耳光,感觉自己简直是个一无是处的蠢货,悔恨、痛苦、悲伤,什么滋味都有。

  两个小时后,手术室门口的“手术中”指示灯已经熄灭,医生摘下口罩从手术室出来,画画的母亲紧张地站起来,问画画怎样了。

  医生无奈地摇着头,画画的母亲捂着嘴放声痛哭,画画的父亲抱着她,一语不发。智喜、小楠和五月个个表情不敢相信似的捂着嘴巴抽噎着。雷门和西园个个都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当时感觉两脚已经支持不住身体了,整个人倒在凳子上,从头冷到脚,身子跟尸体似的冰冷而僵硬,心跳好像出了故障了一样。

  夜色沉沉,风中带着寒意,我走进了那间充满了药水味道的房间,这是个比较大的房间,灯光昏暗,透过房间的百叶窗可以看见外面纷飞的雪花,房间里面则充满了浓浓的香味,只有一张床,一盏灯,一束光,画画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她那卷卷的头发无精打采地散在枕头上,已经失去了以前乌黑的光泽。她的脸轮廓比以前更加清晰了,已经看不到以前的那种红润,露在外面的手臂瘦得让我感到痛苦,嘴上氧气罩里的呼吸声是那么的虚弱无力,就连贴在罩里的水雾都很难停留下来。她静静地睡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

  我走近病床,说不出来话,眼泪肆无忌惮地往下掉。脑子里萦绕着以前和画画在一起的时光:美术社的邂逅、二楼的水管、医院的眼泪、喝醉的拥抱、尴尬的逛街、瞌睡的电影、该死的CS、吃饱后的体重、流星雨的眼泪……

  那天晚上,我从医院出来后,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马路上,我抬头望着漫天飘雪的天空,画画说过,她喜欢雪花落在脸上的那种冰凉的感觉。

  几辆消防车从身边呼啸而过,朝路的尽头开去,大概是什么地方又着火了。这个夜晚十分安静,一些灯熄了,一些灯亮着,大街上擦肩而过的男男女女传出阵阵的笑声,此时听起来让人备感凄凉……

  蝴蝶

  平安夜那天,雪下得特别大,大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第七大街二十三号显得特别地寂静。

  晚上,我走进画画的房间,她的房间虽已落满灰尘,但却保持了她一贯的习惯,干净,整洁,充满香味。

  一盏精致的铜灯在她的房间亮着,昏暗的灯光布满了整个房间,在靠窗的写字台上,她的桌子上有一个琥珀耳环和一封没有寄出去的信,上面写着“震司收”。

  震震:

  原本只是想一个人待在医院黑暗的房间里,安安静静地度过我的余生,但是在黑暗中想起你的时候,我的眼泪不争气地再度滑落。

  于是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再回到你的身边。我知道我很快就会离开,但是我不忍看见你难过的神情,所以我做了个愚蠢的决定,设法让你把我忘记,但是我是个蹩脚的演员,还是坚持不到演出的谢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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