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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我不该对你乱发脾气,是我太急躁了,你不要生气哦。"我把被子拉到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悄悄地偷瞄他。

  "可是你说得对,我的心残缺不全,不是个正常人。"

  "皓离都跟你说了吗……"我咬住嘴唇,那个猪头到底成天都跟小白说些什么啊?就不能稍微体谅一下人家的心情,隐瞒他一点吗?我在心里气乎乎地想着,如果换作是我,失去记忆,心也七零八落的,变成这样肯定都傻了!

  "但是那又怎么样?你就是你,就算少一点东西,你还是你啊。"我在硬邦邦的地铺上翻来翻去,心里不断想着该怎么让他明白这一点。

  我早上还信心满满地想,他什么都不懂也无所谓,我来全部告诉他就好了,可是现在……我觉得好困难。如果我只是直接对他说,"小孩子跟女生都比较弱小,所以不准欺负他们。"或者说"晴海是我的朋友,你也必须要关心他。"我想他一定会照做的,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怎么才能让他明白呢?怎么才能让他理解呢?

  带着那残缺不全的心和感情,他该怎么去明白这一切?我怎么想也想不出来。

  "可以……把手伸出来吗?"我望着他。

  小白似乎是愣了愣,但片刻之后,他的手还是慢慢地从床头的方向伸过来,轻轻放在我的脸上,他侧躺在床的边沿,那流水似的头发也跟着垂落,一直垂到地板上,在月光下泛着漂亮的光泽。

  "可以原谅我吗?"我伸出手,把他的手按在掌心中。

  "你需要我吗?"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目光既专注又认真。

  "嗯,当然了。"我用力地点头,信誓旦旦地回答。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白的眼睛顿时变得充满神采,看得出来他很高兴。

  他不会笑吧,因为感情残缺,所以连笑也不能吧?我心里泛疼地想着。我真是迟钝到家了,明明早就该发现的啊,再怎么扑克脸,也不会这样一点表情和情绪都没有,他只是不懂得怎么笑而已……

  "六岁的时候……我的爸爸和妈妈就去世了。"我眨眨眼睛,用很轻的语气对他说着,这是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的话,"爸爸是去除魔的时候被魔物袭击受伤而死的,而妈妈……她本来就身体不好,从那以后就生病了。"

  "小白,告诉你哦,我们现在睡的这整个房子,其实都是用特殊的魔石建在湖上的。这个湖不是普通的湖,你知道为什么池水看起来是黑黑的吗?因为呢,这个'百莲池'里其实容纳着整个蜜亚王国的污秽邪气,这就是我们莫家的秘密--一定要有人一直住在这里,在睡觉的时候魔石会自动吸取他的灵力,然后来净化池水中的邪气,不然的话世界都会失去平衡。也是因为这样,所以我家的人都死得很早……"

  所谓的灵力,就是人类灵魂的能量,只不过因为每个人的不一样,灵力会有强弱跟属性的分别。简直地说,就是天赋的一种,比如我就是适合用魔法的类型,而晴海更适合预知未来的事……这就好像一个比较擅长画画,另一个却擅长做菜,是一样的道理。如果一个人的灵魂之力长年被这样源源不断地吸走,再多也会吸光的,这样的话会活得久才怪。

  在"驱魔革命"之前,这个国家不但有很厉害的魔法师,还有令所有人景仰的大祭司在。大祭司是专门净化世间的邪气、还有占卜国家未来的人,而且传说每一代的大祭司不管男女,都是非常美丽的人。只要有祭司大人在,魔物根本不敢出来乱跑。

  但在"驱魔革命"的时候,国王杀死了很多魔法师,连大祭司也被处死了。自那以后,魔法就逐渐衰退,想挽救也无能为力。于是祭司大人的责任就被皇族和莫家分别承担了。只不过,我们可没有祭司大人那么厉害,传说他只要手轻轻一挥,整个百莲池里的邪气都会被退得干干净净,而我住在这里十年了,池水还是脏兮兮的。

  "晴海跟我一样,他们皇家的人天生就有占卜师的天赋,而他更是天才中的天才,所以就算他的身体再不好,也还是必须要坚持下去……"刚开始我还尽量用轻松的语气,但说到最后,我的声音还是忍不住变得低沉了。

  一切都是那个笨国王害的,如果还有那么厉害的祭司在,我们也不用这么辛苦,真是鄙视他一万个一万年都不够。好几百年的时间里,每一个住进这个房间的人最终结果都是灵魂一点一滴地流失,然后干涸而死,连天堂都去不了。

  "爸妈去世之后,莫家就只剩下我跟哥哥了,不过皓离除了通天眼的能力之外,就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虽然我的魔法都是他教我的,但他自己却不能用魔法,很意外吧?"

  听到这里,小白认真地点了点头。

  "所以我从很小就被迫住进来了,但是我的力量根本不够,那时全国上下常常有很多可怕的魔物出现,很多人因此而受伤或者死掉,我什么都做不了,天天想着快一点长大,天天想着让自己的魔法变厉害,我已经不想再看到任何人离开了……"为了不让气氛太过沉重,本来我一直东扯西扯,说一大堆的事,但到了最后,我还是忍不住了,"小白,我真的不想看到任何人离开啊,所以,你也不能离开我……"

  "我不会的。"他认真地说着,他的声音很低很低,低到让我以为那是一声叹息。

  话匣子一打开就像关不了似的,我把莫家守藏的秘密,还有我心里的害怕全都一口气说了出来,从来没有人这样安静地听我诉说,我说到后来,委屈得想哭。小白突然翻过身子,他将手放在我的额头上,我知道他是想用这种笨拙的办法安慰我。

  然而,当他被封印在魔法阵之中,最后连心都从灵魂里剥离,这样的他,有别人去安慰过吗?一定没有吧……一个人都没有,所以最后连怎么笑都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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