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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他低着头,沉思着。却不反驳。

  “我知道我会输。我怕输。赛车的时候输再多次也没关系,因为下次还可以重来。但是感情这东西,输一次就万劫不复了。我不想以后跟来夏连朋友都没得做。”

  我突然鼻子一酸,眼泪吧嗒吧嗒地落:“可是我跟骆风,已经形同陌路了啊。”我捂着脸低声哭泣:“明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明明最在乎他的那个人是我,为什么他都不能明白呢?明明对我这么宠溺,但是原来这一切都是表面工夫,他心里的那个人从来都不是我!”

  记忆仿佛又回到了七岁那年的某个下午。

  我推开落地玻璃门,看见躺在病榻上的那个同龄的男生。苍白的身体外面套着宽大的病服。他坐在毫无生气的病床上,微笑着冲我招手。

  那个时候的我,因为被出身高贵的父母严格地督促着练习钢琴,所以对童年的一切都感到厌恶,而最最厌恶的,就是每日要与之相伴的钢琴。那个时候的我,对任何人都有一种莫名的敌意,医生说这是轻度自闭症。

  而骆风,是第一个出现在我生命中的可以与之说话谈心的同龄人。因为他从来不像大人那样居高临下,有的时候他甚至因为孱弱的病体而需要我的照顾。他对我的任何决定都说好,对我的任何任性的要求都点头答应。但是正因为如此,我呵护着骆风,如同呵护着一件自己非常珍贵的宝物。

  而那宝物对我说,他喜欢听我弹奏的钢琴声。因为他自己无法全心全意地练习他所喜欢的小提琴,所以即使是听着我的琴声,他也感到高兴了。

  于是我下定决心,为了能让骆风高兴,我便要开始刻苦练习钢琴。我把钢琴当作自己的一项事业,一个能够维系我跟骆风之间的感情的工具。每当面对着钢琴,就会想到骆风那淡淡的微笑,于是连带着连原本痛恨的钢琴也觉得开始变得可爱起来。

  我的人生之路,便是如此依附着骆风以及钢琴而走过来的。

  但是半年前,骆风的病情却急剧恶化,我一直守在手术室外,直到灯熄灭。医生说骆风能够生存下来的几率几乎为零,因为他的病情已经到了晚期。

  但是我不相信。那么温柔那么善良的骆风怎么可能绝情地撒手而去呢?他曾经答应过我,只要我难过的时候,他便会陪着我安慰我的。那么现在我因为他而难过,他是不是应该负责一点让自己的身体康复起来呢?

  那时候我几乎天天企求上苍给我一点奇迹,不要过早地夺走骆风的生命。终于有一天,骆风在昏睡中有了一些反应。我看见他的嘴巴微微张开,吐出了不太清晰的几个字。

  “小来夏……”

  陌生的名字。我怔住了,与此同时,我感到愤怒。骆风的生命中怎么可能出现别人的名字?!

  我捏紧了拳头,等骆风醒过来,一定要好好地质问他!

  但是苏醒后的骆风,不但不记得来夏这个名字,甚至,忘记了我。他如初生婴儿般茫然无措地看着我。我不甘心,过去的一切,我们共同拥有的回忆,都被我一点一滴地珍藏在心里,他怎么可以单方面的忘掉?

  于是我下了决心,我一定要帮助骆风恢复记忆,就算是依靠那个陌生的来夏也好,只要骆风对我的记忆能回到从前。

  但是我没有想到自己最终还是后悔了。我无法忍受骆风的改变,似乎随着他每接近来夏一步,就越远离我一步。到最后我几乎无法将他与原来的骆风联系在一起了。这个时候我才惊恐地意识到,其实骆风已经回不去了。

  我开始劝骆风远离来夏,我甚至跟来夏决裂。我如此歇斯底里地想要守护这最后一线希望。但是骆风却因为来夏而与我吵架,越来越陌生的眼神,越来越陌生的固执。他不再是以前那个以我为中心的骆风了……

  我不知不觉地倒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诉说了多久,仿佛要把十几年来所有的爱恋都一次诉尽。

  有一只手轻轻蒙住了我的眼睛。耳边听到一声叹息:“也许,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真相比较好。”

  我想我是真的醉了,否则怎么会听到如此温柔的,不同于骆风的叹息?

  我想睁开眼睛好好看一看,这个为我而发出叹息的人究竟是谁?但是脑袋一沉,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我睁开眼睛,口干舌噪。宿醉闹得我头痛欲裂。

  一只杯子递到了眼前:“喏,要茶没有,只有白开水。”

  我接过杯子,抬起头,看见莫离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我很不客气地喝光了杯子里的水,递回去:“还要。”

  “驴饮。”他丢下两个字。

  “你小子把我灌醉了还……”我的话硬生生截住,因为又一杯开水递到了眼前。喝水比较重要,我一把接过又一气喝尽,感觉稍稍有些力气了。

  “我哪有灌你啊?”莫离脸色臭臭地道:“是谁叫嚣着要灌醉我的?结果把我撂一边一心一意灌自己去了。喝醉了还趴在别人身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真后悔没带个相机来把你的丑样拍下来。”

  我一把揪住他:“喂,我……我都说了些什么了?”

  他瞥了我一眼:“自己说什么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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