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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第三篇

  那些花儿

  “爱情是一种美妙的感情,如果一定要有一个形容的话,便是你在用一个水晶的瓶子往一只水晶的杯子里面倒白开水的感觉。小树,你明白那种感觉么?”

  高二我们需要为学校做的第一件事是拔草。我记得高一时候这活儿就是我们做的,怎么到了高二还是我们呐?我最烦拔草了,这些事儿应该让那些刚入学的高一新生干,好让他们感受感受咱学校的亲密气氛。

  大课间的时候,我们班的人被领到了操场边上,老师指着疯长了一个暑假的野草对我们说:“每人一块。”我心说要是每人一根多好啊。

  大家一边儿干活一边儿聊天。大家在议论过些日子的运动会和再过些日子的学生会竞选,女生们在讨论现任的学生会主席。我知道那个男孩,高三·六班的一个男生,身高足有一米九,梳着男生最最普通的学生头,平和朴素。他总是在各种活动之前或者之后出来说几句话,学校的什么大型活动他也是主持人。女生们说这个帅帅的学生会主席以后会去考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你不能不佩服女孩子们的痴心,她们连这些都打听得清清楚楚。女孩子们还在议论,下一届的学生会主席的将会是谁?她们希望还是一个帅哥。我在那个时候没有来由地想到了程开。

  而男孩子们的话题则是篮球比赛。他们得冠军得上瘾了,高一得了足球冠军之后,还打算再拿一个篮球冠军。男孩子们还说,运动会之后的校艺术节会有现代舞比赛,到时候咱班也排一个现代舞吧。他们说这些的时候,我想到的仍然是程开。

  后来有人说:“哎,看过《大话西游》么?那里头那唐僧笑死我了。”程开低着头使劲儿拔一把草,慢条斯理地说:“悟空啊,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乱丢东西,不要说砸到小朋友,就是砸到花花草草的也不好嘛!再说,月光宝盒是宝物,会污染环境的。”周围的同学“哄”地笑开了,我也跟着笑。在那之前我从来没看过《大话西游》,也不知道有个那么著名的人物叫唐僧。后来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我们形容一个人婆婆妈妈的时候,会说:“你怎么那么唐僧啊?”每当有人说起这句话,我就会想起高二时候程开慢条斯理的语气和那句搞笑的台词。

  我们学校操场边上种着许多槐树,我很喜欢这些槐树,到了夏天的时候,会开很多很多白色的银铃一样的小花,那些花香甜而且美丽,并不招摇,却很可爱。夏天我们坐在教室里上课的时候,树叶真的会像书上描写似的“沙沙”作响,让人觉得很安全。现在我在拔草,看着对面那些树和树上马上就要凋谢的白色小花,蓦地觉得自己长大了。

  如果说喜欢上一个人是一瞬间的事,那么长大也是一瞬间的事。我觉得成长跟爱情是一个道理:你需要一个适当的时机。而我的时机,就是我们学校操场上的那些槐树。

  “徐志,我觉得自己长大了,没有什么理由,只是觉得自己长大了。我似乎变得比从前沉静了……可是还是觉得没有资格去谈爱情。你说过,人的成熟不在于年纪而在于他经历了什么。我经历的还太少,我还是没有资格谈论爱情。你说呢?”我在第一时间把这些想法告诉了徐志,因为我觉得只有他能完全理解我的想法。

  我觉得我写文章的风格一直有些受徐志影响,十六七岁时候就能写出一些同龄人写不出来的句子,这不是我有什么天分,我没有天分,我是受徐志那些细致柔和的信的影响。

  徐志回信说:“爱情是一种美妙的感情,如果一定要有一个形容的话,便是你在用一个水晶的瓶子往一只水晶的杯子里面倒白开水的感觉。小树,你明白那种感觉么?”我闭上眼睛想了想,我明白徐志说的那种感觉。那种感觉是:透明的、纯净的、一尘不染的,是流动的,并且无声无息的。——当然,这些形容词都是我真正长大以后想出来的,十六岁的时候我说不出来这些,那时候我只是明白这种感觉而表达不出来。

  我在我的日记里有这么一句话:“我知道徐志说的那种感觉,可是我形容不出来,我只知道,那种感觉跟我听到程开声音时候的感觉似乎有点像。”这就是十六岁时候我对徐志这句话惟一的感受——程开。

  离运动会还有一段时间,我为了能跟程开的距离更小一些,开始拼命钻研我的弱项——解析几何。“你首先要培养空间想象能力,当初你学立体几何的时候就缺少这点。”程开说,“你要做到不用笔画就能在脑子里想出来图形的空间形状,这样儿你才能把几何学好。”对于程开来说也许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可对我来说就比较难了。我只能依靠“熟能生巧”“笨鸟先飞”的道理逼自己学习,解析几何刚开课,还没学多少,我就开始翻出高一时候没做完的立体几何习题来做,那一个多星期别的没干,立体几何题做得我是昏天黑地不知白天黑夜。终于,我在一个星期的辛苦之后有了一点点程开说起的那种“空间想象能力”,天知道这种能力对于以后我在大学里啃线性代数的时候多么有用。

  程开给我看了陈冰冰在高二给他写的第一封信,那封信用了一张白底兰花的漂亮信纸,信上说:“文科班人很多,可是没有你。”满纸真真切切的忧愁。

  我在开学之初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马上拿来和陆璐分享。我们那时候流行用数字说话,比如521就是“我爱你”,1314就是“一生一世”,3344就是“生生世世”,单说起4的话,就是“死了”,不吉利。那天我骑车上学,看见我前面一个男孩的自行车上挂着我们学校的车牌,号码居然是“94444”,我到了学校就找到陆璐,说本来我们是94级的就够不吉利了,她们班还是四班,更不吉利,她们班居然有个家伙的学号是44号,也算得上一绝了。陆璐说这个车牌真是不吉利啊,翻译过来就是“就死,死!死!死!”想不死都不成了,不一定哪回考试就挂了。后来陆璐跟这个同学说了这件事,这个同学听了大惊失色,连忙摘了车牌到总务处挂失重新办了一个,脱离了94444的厄运。关于车牌的笑话不只这一个,比如我们曾看见高一一个男孩子的车牌是“95438”,几个人看到笑得差了气——那会儿看港片,大家全都知道“三八”是什么意思,这位老兄的车牌上公然写着“就我是三八”,你说能不招人笑么?

  江南在开学不久参加了省里的数学竞赛,拿了一等奖,学校大肆表扬了一番。我知道江南高考的分数里可以无偿添上十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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