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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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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看完,皱了眉,沉吟道:“姑娘脾胃虚弱,以致脏腑之气皆不调和,比之大病过的人还要不足。照你这般体弱,若不将养,也只三年五年好活了。现下精神还好罢了。”他复看向承铎道:“她饮食不合军中所用,不如我开药给她,调养脏腑,可行?” 承铎盯着东方似笑非笑:“行。”说完望着茶茶,对帐门一抬下巴,茶茶便转身去了。 承铎慢慢敛了笑,一招哲仁,冷然道:“你好生盯着她。” 哲仁会意,应声称是,退了下去。 等哲仁出去,承铎转身问东方:“你看她真是哑巴么?” “她的嗓子并没有问题。倘若真的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那有可能是受了刺激或者惊吓之后失语了。否则就是假装的。”东方沉吟道。 承铎送出东方,回来坐下。静了静神,伸手拿笔,忽见掌上微印着的墨迹,是刚刚握茶茶的手留下的,隐约有反写的“母亲”二字。他望着那两个字,停下了动作。 一个人的一生能拥有多少隐秘的归所,而最初的那一个总是始于母亲。当母亲不再变老,甚至不再清晰地被想起,这个人便真正的无处可归了。 于是,他不再需要一个地方,可以归去。 * 很快已是两月过去,承铎便择机与胡狄大汗的骑兵决战。但胡人为了对付他也分外谨慎,轻易不肯上当。承铎免不了又要设计圈套,引他们入瓮了。他亲自带了五万人马往前线已是两日,东方留守在大寨,这几日只知激战甚剧,详细情况却不明了。 医帐的小工煎好了一剂药,倒进一个粗瓷碗里。东方看看明姬不在,只好停下手里的事,自己端了药往承铎大帐去。 走到帐侧,他停步静息,觉得里面俏然无声。于是绕到前面,帐帘是开着的,扫了一圈他才发现茶茶蜷在一个角落的垫子上。东方加重了脚步,轻咳一声走进去。茶茶连忙站了起来,一看是东方,走到下首,低头合手。东方隔着大案放下药碗说:“你的药,趁热喝。” 茶茶便端起来喝了一小口。东方看着她,既不走也不说话,半晌突然问:“姑娘可信命?”茶茶听了一愣,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 东方接下道:“姑娘今年有大劫难,年末新岁戊己相交时,最不利于西北。”茶茶一愣神后,反而微笑起来。 东方见她笑,心生悯然:“若是早些时日,尚能补救。如今气数已成,恕我直言,你怕是活不过今年了。”他简捷道:“你若是愿意,我可以求大将军放你远行东南,或可避开时运。”茶茶垂下眸光看着地面,慢慢摇了摇头。 忽然哲仁奔了进来,一见东方就急忙道:“先生,西营的马厩走水了。”东方只听得这一句,已飞身掠了出去。时已薄暮,西面天空上的云朵正漂着火红的颜色,瞬间被地面的浓烟点染,变成苍茫一片。 东方赶到那马厩时,整个马厩都已燃成一片,所幸马匹都已出战,只是一个空厩。东方见那火燃得极大,扑救不及,断然令道:“各部人马各守其职,叫他们不要观望奔走。”哲仁看了他一眼,点头去了。东方回头对救火的兵士道:“别往上浇水了,止住两边的火,拔离附近的木栅。” 那时,本来风火之声甚大,兵士往来嘈杂,一句话也听不清。然而东方不曾提高声音,却人人都听见了。当下听他安排,弃了那已经全燃起来的马厩,转向四周扑救,控制火势的蔓延。 人群纷乱之中,西营侧门的一个小小角落里,探出一双溜圆乌黑的眼睛,远望着马厩的火,眼珠子转了转,闪出一个小小的身影。小孩把手中的火引扔到地上踩灭,趁乱就着初降夜色悄悄摸向营外。等他挨到大寨边门时,眼错不见,被一个巡逻的兵士抓个正着。那队哨兵的头目大声喝问他来历。 小孩拎了个包袱,十分惊恐的样子,只能断续地说:“军爷,我爹三……三天前没了。我哥在当兵,我……我来探他的。”言罢已经抖抖擞擞地潸然泪下。那队长心想,自己怎么如此疏忽,竟让个孩子混了进来;又看他哭得那样,不由得想到了家中老母弱弟,暗叹了口气,语气没有这么严厉了,只说:“军营重地,不能私自进出。你回去吧。” 说罢,将他挟到营门口放下。小孩站起来,满腔委屈地看了看军营上空的幡旗,眼神里凭添了一丝眷恋,仿佛那就是他的亲人。队长看不得了,挥手道:“走吧!”小孩往外走了三步,又不忍地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把他一吓,一脸哀怨的神情都变了变。 队长也回头看去,循着大营正首的方向有火把闪耀,暮色中隐约认出是承铎的鹰旗,正徐徐朝大营而来。一队巡逻的兵士都雀跃起来,急切想一探战果。队长猛然回头时,方才还作恋恋不舍状的小孩已不在眼前。他抬头望去,寥廓平野上似乎有个小小的身影在狂奔,只片时就融入了暮色中。 承铎的大帐里,茶茶端着碗,却一直忘了似的,没有喝那碗药,也仿佛没有觉得东方早已出去了。她静默地站在帐中,渐渐听得帐外人声喧沸。茶茶放下那只碗走到帐门口,就见承铎领着骑兵回来了。每一匹马背上都悬挂着数枚敌人的头颅。 辕门口的演练场上顿时成了修罗地狱,敌人的头颅堆成了一座小山,而所有的人击掌相庆,欢呼着胜利。杨酉林更是被手下的偏将抛上了天空。胡狄大汗麾下的五万骑兵被消灭大半。虽然他本人逃脱,但这一役重创胡狄,使得双方形势骤变。 茶茶远远地看着那成山的头颅,脸色变也没变一下。承铎提着剑,没有在沸腾的人群中多待,和几个参将交代了几句就向他的大帐走来。他抿着嘴唇,银白色战甲上染满血迹,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一直走到帐门口,正眼也没看茶茶一眼,大声喊:“哲义,打水!”便像被虱子咬了一样,把战袍甩到地上。 茶茶从门口让开,退回那个角落。哲仁已经过来放下帐帘,哲义提来清水。承铎并不管水冷,就着水从头到脚清洗起来。茶茶侧了身,倒回那张垫子上以补充晚上可能被剥夺的睡眠。 承铎草草梳洗,换上干净衣服出来。哲仁跟在他身后,走出帐不远,低声禀道:“主子,茶茶这几日都在帐里寸步不离。”承铎径直走路,并不理会。哲仁又道:“只有东方先生时常谴人送药,或者亲自送来。其余别无异处。”承铎“嗯”了一声,便往中军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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