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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八


  两天后他们离开,我的生活恢复往常的平静,只不过家里的电话热闹起来,我妈每天都会打个电话过来嘘寒问暖,自从那天后,我跟她本僵硬的关系有所改善,电话里聊的时间倒是不长,三五分钟,我浅浅耐心应着,逐渐接受我们之间这种不冷不热的相处模式。

  陆丝打过一次电话过来,我们之间的隔阂短时间还难以完全消去,但好歹在一起做玩伴那么多年,彼此的默契仍在,小心翼翼地聊天相处,希望时间将彼此的心结解开。

  而后她告诉我,回去以后她借机在梁展面前发了次酒疯,又哭又闹又装傻的,折腾梁展一整夜,最后倒是梁展受了风寒发烧了,陆丝乘虚而入照顾他起居,两年来一直如履薄冰的两人,终于有点雨雪消融的迹象。

  我打心底为他们高兴,还有一件挺意外的消息是,方其回去以后就申请退学了,几乎到手的博士学位不要了,把他博导气得吹胡子瞪眼。

  方其后来打电话给我,自己也承认这事,告诉我他其实一直不爱读书,只是他的几个堂兄弟都是堂堂教授博士后,从小被攀比到大,也就做不到只读圣贤书,这次事情后,他思考再三,更想专注于创业,最近有风投公司对他和朋友的公司有兴趣,他踌躇满志,准备大干一番。

  我淡淡“哦”了一声,简单鼓励了句:“你加油”,就挂了电话。

  中间那些难以启齿的过往,虽然心照不宣地不再提,但是对于这个人现在过于热情的举动,我并不愿意接受。

  既然谁都做不到失忆忘掉过去,亦就没有做朋友的可能。

  我一直埋头在书房整理我爸的日记,刘叔叔联系的旅游出版社对我爸的游记很感兴趣,所以过年前我的主要工作是把我爸的笔记敲入电脑,配上他的摄影照片,最大程度地配合出版社的工作。

  渐渐的不再想起那个人。

  只是在午夜梦回时,会梦到他忧郁地凝望着我,或是梦见他从山崖上滚落,黑暗中我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呼吸,抓着胸口从梦中惊醒。

  再怎么找理由骗自己,却不得不在梦醒时分承认,心里住进了一个人,要花很久时间才能适应与他分开的事实。

  可是他已住在我心里,赶也赶不走。

  这种滋味倍感煎熬。

  离过年还有十来天,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小村落里辞旧迎新的气氛浓重,孩子们穿着小棉袄到处飞跑着玩鞭炮,这天傍晚,日落西山,我工作完毕走到自家院门口透气,泛着微微的笑看孩子们成堆嬉闹,只觉惬意,随意转头一看,却见到远远走来一个男人,器宇轩昂,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轮廓,却知道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必定有掉细纹,但这并不折损他的英俊,反而平添一丝岁月赐予的成熟稳重。

  这样一个被上天厚爱的男人,本来与我此生都不会有任何交集,偏偏就以这样不愉快的开始彼此联系。

  四年前他代表很多人,以近乎无情的姿态,婉转地告诉师父我不够格成为师兄的另一半,而四年以后,他再度出现,含情脉脉地向我走来,站立在我面前与我默默对视。

  梦里的男人此刻就真实地站在我面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分不清楚自己内心到底是何种情绪,只想着,又见到这张脸了。

  41

  风吹乱他的发,沐浴在夕阳中的男人低沉说:“对不起,我来了。”

  “来干什么?”

  “来过年。”

  “这里不是你的家。”

  “这里有我喜欢的人。”

  “……没有人会欢迎你。”

  “没有关系,能看见她就好。”

  我无奈地瞪了他一眼,气急败坏地踏进自家院门,然后砰的一声用尽力气关上,拒人与外的意味不言而喻。

  头也不回地走进屋里吃晚饭,师母正在摆筷子,见我进来,往外面张望了一眼:“莫莫,这是谁跟你在门外说话呢?”

  我坐下拾起筷子胡乱扒饭:“没谁,问路的。”

  师母坐下,吃了几口菜,又瞧了眼门外,嘴里嘟嘟囔囔:“怎么这人还站在咱家门口呢?年尾了小偷多,可得提防着点。”

  师母担忧地又往外张望了一眼,捧着碗小声咕哝:“怎么还没走?真是……”

  一顿饭后,门外的男人跟狗皮膏药似的仍然黏在了门口,背影宽厚,恍如黑幕下的门神,我眉头紧皱杵在门边思考怎么劝他走,不料师父在我发呆之际已经先我一步,拄着拐杖开门出去,我想喊都来不及。

  我站在门口顿觉头疼,师父和林白岩也不知道背着在嘀咕些什么,两人的表情也看不清楚,我左等右等,见师父和林白岩一起走了进大门来,我小心观察师父的脸色,虽然他老人家到这把岁数,遇上任何事都能喜怒不形于色,可是凭感觉来看,我笃定师父现在不太高兴。

  与林白岩对视一眼,我抿着唇不吭声,师母见了跨进门的林白岩,仔细看了几秒,突然想起他是谁,惊呼出来:“咦,这不是……”

  师父点点头,一脸威严:“去泡壶茶来吧。”

  他转头示意林白岩:“请跟我到书房来。”

  林白岩深深看了我一眼,而后跟着师父走了进去,两人消失在书房门口,我有些坐立不安,想不好该怎么跟师父解释在A市的一切,心慌意乱了一会,跑去帮师母沏茶。

  师母在小声嘀咕:“奇怪,这个年轻人怎么又来了?”

  我放了点茶叶进杯,低着头倒热水小声说:“他很快就会走的。”

  师母诧异地透过缭绕雾气看了我一眼,有些了然:“恩,让他赶紧走,师母见了这个人也怪不自在的。”

  我在厨房心不在焉地洗碗,心里一直在猜测林白岩会对师父说些什么,他是否会如实坦白一切,还是会搪塞着随便找个借口留下,如果是这样,男人滑头如此实在令人厌恶,就算是师父不明真相不赶他走,我也也会赶他出去的。

  慢吞吞收拾完厨房,走出来在桌子边坐下,书房的门还是紧闭着,能依稀听到有人在讲话,我挺直腰板等着他们出来。

  时钟滴答滴答又走过了几分钟,这时书房门有了动静,我转头看过去,师父师母面色凝重地走了出来,后面跟着林白岩,他的脸色也是不好看,房间里的气压瞬间低得人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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