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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我把这首诗读了一遍又一遍,读到最后,豆大的眼泪滑过我的脸颊,滴在这首诗上,晕开成水花,一滴又一滴。

  我愿意像茶,把苦涩留在心里,但是深夜时分,人走茶凉,就让我将苦涩悄悄释放,亦如四年前他走后的那个晚上。

  心很累,身体也很累,我将脸枕在我最心爱的诗上,蜷曲着身子闭上眼睛。

  第二天早上,我睡得昏昏沉沉,做了很多梦,梦里出现很多的人,很多的场景,一会儿是我爸妈带着我去公园荡秋千,秋千荡得很高,像要飞到天上去;一会儿又是我爸哀伤地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纵身跳下学思湖,我大喊大叫,却怎么跑也跑不到他身边。一个眨眼,我爸已经不在了,学思湖畔上十六岁的陆丝牵着十八岁的梁展,陆丝甜蜜蜜地靠在阳光少年旁,笑眯眯地嘟嘴撒娇:“莫愁,你搞错了哦,梁展喜欢的是我。”

  然后镜头一拉,学思湖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布满繁星的夏夜,森林深处,我飞扑进大师兄的怀抱,颤抖抱着他哭了很久,一直呜咽着:“师兄,我错了,我再也不乱跑了……”

  这些场景在梦中不停地如梭般交织,重重叠叠,像是一团炽热的火焰,让我痛苦不堪,我苦苦挣扎想要逃跑,却无处可逃。

  “莫愁!莫愁!醒醒,醒醒!”梦中有人使劲儿拍打着我的脸,恍惚地睁开眼睛,眼前一开始是模模糊糊,然后一张英俊担忧的脸庞进入视线,我怔怔地看着他,无端地安心下来。

  林白岩俯下身,轻轻拭去我脸颊上的泪水,眼神特别温柔,那眼波中的流光,让我以为咫尺外的是我爸。

  “怎么又哭了?”他的声音轻轻柔柔,在这静谧的早晨,宛如天籁。

  我仍旧不说话,怔怔地,眼睛一也不眨地望着他。

  林白岩蹙了蹙眉,瞥了一眼沙发上单薄的我,眉皱得更深了,然后摸了摸我的额头:“发烧了,简直胡闹。”

  我这才感觉到,自己全身烫得厉害,喉咙很疼,挣扎着想起来,却头昏脑涨,一下子瘫在沙发上两眼发黑,晕得厉害。

  下一秒钟,林白岩蓦地俯下身抱起我。“喂——”我吃惊轻呼一声,人已在他怀里,那一瞬间,我只感觉头更晕,一切都天旋地转着。

  林白岩将我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掖了掖,仍旧专注而严肃地低头看我。他那张脸有些惨不忍睹,眼睛周边淤青,右脸肿着,这边红那边青的,折了几分他的英俊相貌。

  要是在平时,我准会扑哧一声笑出来,假如他心情好,我甚至有可能斗胆揶揄他几句,但是此时,我只觉得眼前这张脸,分外好看,眼睛像是黑曜石,牢牢地吸引了我所有的注意力。

  我偷偷地想,这个脆弱时分,身边有个人,真好。

  其实我有很多话想问他,关于师兄的,但是话一出口,就怕泄露自己满心的在乎,所以我不敢张口。

  我只是静静地注视他。

  林白岩坐到床上,脸色不好看地探手又摸了摸我的额头,问我:“为什么睡在沙发?你知道现在是什么天气吗?”

  我拉高被子,心虚地一笑,如实回答:“昨天晚上睡不着,看了以会儿书,一不小心睡着了。”

  缓缓说了这么一句话,我这才觉得喉咙疼得厉害,如刀割一般,心里有些为昨晚的马虎后悔。

  想到自己的职责,我掀开被子撑手要坐起来:“我没事,我送你去上班。”

  下一秒钟,一只大手已经将我摁回床上,他脸色更不善:“今天是周六,好好躺着。”

  说完,他站起来,走到沙发边上弯腰拿起我那本打开的汪国真诗集,微转脸说:“书我先替你收着。”

  然后他优雅从容地走出房间。

  我心想你收什么收,你收走了我的汪国真,枕头下还有本“王尔德”供我消遣,心里想着,一个翻身,手几乎是叛逆地伸向枕头下,抽出《王尔德童话》,摸着书刚有些喜滋滋时,凌空飞来的一只大手突然抽走了我的“王尔德”,我的手瞬间空了,而我愕然地瞪大眼睛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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