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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女孩一边穿鞋子一边说:“看你像个雏儿,还是大学生吧?”我抽了口烟,点点头。

  “别把这事想太贱了,我也是靠劳动赚钱。”她笑着抬头。我分明看到她眼圈红了,可她还在笑。她站起来走到门口,转身,说:“再见,祝你学业有成。”她拉开门,又回头看看我,就消失在门后。

  我没有再坐到床上,那里有她坐过的痕迹,我觉得肮脏。于是我靠着窗户,脑子里一片空白。我忽然想起了父母,他们若知道我今天到了这种地方,会不会对我非常失望?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再次响起。我从遐想中回到现实,又紧张起来,那姑娘会不会杀个回马枪?我的声音变了调,喊:“你走吧。”门没锁,吱的一声被拧开,林枫阳裹着睡衣钻了进来,笑嘻嘻地问我:“哥们儿怎么样?完事了吗?”

  我强压制住胸口的怒气,点点头。他没感觉到我的变化,说:“成,我也完事了,张家义在外面等着呢。”他又补充一句:“可以啊,你丫这么长时间。”

  我们三人从学校的铁栅栏翻进操场,学校保安在值班岗楼里睡得和猪一样。我看了手表,凌晨4:47分,几乎一夜过去了,我很欣慰我还没有疲劳的感觉,我觉得今晚发生的一切太过荒唐,我在心里狠狠骂着,真他妈荒唐!走到操场中央的时候,我对林枫阳说:“你们等一下。”

  他和张家义都停下来,林枫阳笑着说:“怎么了?你丫今儿真棒,快一个小时了,初生牛犊啊。”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忽然觉得自己不认识林枫阳了。张家义在旁边一直沉默,他递给我一根中南海,我们蹲在操场的足球门旁抽了起来。三个人谁也没说话。烟抽到一半,我吸了一大口空气,开口问林枫阳:“你去过多少次了?”

  “没多少次,”他吐了一个大烟圈,“我爸生意上的一个朋友带我去的。”

  我抽了一口烟,然后仰头把烟吐进茫茫夜空,问:“平时夜不归宿就在那里睡了?”

  林枫阳不好意思地笑了:“对,杜若不在北京,我没辄了,有时候克制不了。”

  “克制不了就去找小姐?”我站起来冲他喊,“以前一直以为你还挺清高的,没想到你连不认识的妓女都能上床?”林枫阳收敛起了笑容,说:“哥们儿,这是我的自由吧?”那一瞬间,我的胸口仿佛要炸开,我感到从身体各处流动的血液带来很多力量,它们汇聚在我的拳头上,“砰”的一声,我的右拳一闪,林枫阳摔出去足足有两米,他躺在地上,咬着嘴唇看着我。几秒钟后,张家义突然大喊:“血!血!你的鼻子流血了!”我呆住了,我打了他?他被我打出血了?我竟然打人了,打的还是林枫阳,睡在我下铺的兄弟。林枫阳的鼻孔中有两行弯弯曲曲像蛇一样的血线钻出来,它们顺着他的嘴唇淌着,沿着扬起的下巴,滴到草地上。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拳头撕裂搬的疼痛。张家义跑过去,把林枫阳扶起来。他捂着脸,使劲吸着鼻子,手上脸上都是血。我心里刀割一样的难受,张家义从口袋里掏出卫生纸,给他胡乱擦着,扭头对我喊:“还不过来帮忙?”我揣着手,一言不发。

  林枫阳对我笑了,他抢过卫生纸,甩了甩长发,一边擦着鼻子一边抱怨:“下次换成屁股行不行?把脸打坏了就当不成帅哥了。”我走过去,轻轻给了他肩膀一拳,忍不住也笑了,他回敬了我一下,吸溜着鼻子说:“你真是个老古董。学校里的那些女生都没劲,我这人也怪,能得到的我都不想要,我爸总跟我说,世界上没有爱情,让我别把女人当回事,好好赚钱。男人有了钱就有了一切。”

  我说:“我没碰那小姐一下。”他怀疑地问:“今儿你真没碰?”我点点头。“操,丫挺的管我要了你那份。”林枫阳骂道,“真他妈黑。”我们沉默了一分钟,张家义站起来,把染红的卫生纸捏成团,远远地扔了出去。他解开裤带,冲着球门将所有不满发泄出来,说:“行了,下回咱甭去了。”

  我们三个人又坐在草丛上抽了一会烟,都没说话。一片沉静中,太阳从远处的高楼上渐渐露了出来,将天空染成粉嫩的红,那是深晦的红,是绝望的红,而现在这种细腻而光洁的粉红色,大肆喷薄后撒满了东方的天空,没有云彩,没有晨风,只是简单而纯洁的色彩,它是象征希望的红,是重生的红吧。它笼罩了这座雍容娇媚的城市,一瞬间万物都变得美好自然,那些粉红色的晨曦四散发馈,形成一束束的光华,从天空最深处打下来,我能看到数不清的蝴蝶在其中飞翔游动,徘徊挣扎,仿若圣光。有风经过操场,把我们三人的衣角纷纷掀起,凌乱的头发在风中左右摇摆。粉红色的天空下,我们暂时忘记了所有的不快和痛苦。

  “真美。”张家义扔掉手中的烟,说,“原来在学校里看日出这么漂亮。”

  日出固然漂亮,可那些光芒依然无法掩盖我心头的阴霾。事后张家义告诉我,那天我打林枫阳的眼神冷得怕人,他很钦佩地看着我说:“你的劲还真大,他都是飞出去的。”几天以后,半边脸肿着的林枫阳答应我以后再也不去那些色情场所,我看着他肿起的脸颊,鼻子发酸,说了对不起。他摆摆手,说:“以后咱们不提这事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当天晚上张家义又拉着我们小聚了一次,痛饮半箱啤酒后,他满身酒气地哭了,哭得很惨烈,一把鼻涕一把泪。他为将处男之身给了一个不知道姓什名谁的小姐而感到悲痛欲绝,说:“我怎么没有忍住?长安,你怎么能忍住?我当时喝了酒,迷迷糊糊这事就做完了,全是那个婊子做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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