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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我和孟蘩在台上演绎着一段著名的古典爱情。孟蘩精神饱满,而且演戏特别投入,抛却了自身的那股野性,只剩下如朱丽叶一般的款款柔情。我被她温存的目光所深深打动,也完全融入到戏中,分不出戏与现实的区别了。此时此刻,我就是罗密欧,她就是我的爱人朱丽叶。爱入骨髓,生死纠缠。我觉得我们找到了演员最渴望找到的感觉,这是一种全新的极高的境界,我为此心潮澎湃,激情四射。

  在中间换场的时候,剧务同学们都说:“太精彩了!太完美了!排练的时候从来没有今天这么好!”我们几个演员也都非常兴奋,互相击掌。

  故事终于到了悲剧的结局。朱丽叶为了对抗家族包办的婚姻而服了一种特殊的药,表现得像是死去了一般,其实并没有真正死去。由于发生了瘟疫,给罗密欧送信的人被挡在城外,致使罗密欧没有及时得知这个真相。他以为朱丽叶真的死了,带上毒药赶到了她的墓室里。他看到了躺在那里的朱丽叶,悲痛欲绝:

  啊,我的爱人!我的妻子!死虽然已经吸去了你呼吸中的芳蜜,却还没有力量摧残你的美貌;你还没有被他征服,你的嘴唇上、面庞上,依然显着红润的美艳,不曾让灰白的死亡进占。……

  我念完那段悲痛而华丽的台词,就搂住孟蘩,用那种吻大拇指的话剧技巧,温柔地“吻”了她一下。观众们看不出来其中的诀窍,发出一阵轻微的惊叹声。吻完后,我就喝下毒药,死了。此时朱丽叶药力消散,醒了过来,她发现罗密欧死在自己身边,也不愿意独自活着:

  这是什么?一只杯子,紧紧地握在我的忠心的爱人的手里?我知道了,一定是毒药结果了他的生命。唉,冤家!你一起喝干了,不留下一滴给我吗?

  我躺在孟蘩的怀里,由她抱着,眼睛微闭,实际上睁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可以看见她的动作。孟蘩说这段台词的时候,我感觉到她的身体突然一阵剧烈地抽动,似乎是非常地痛苦。她停了几秒钟,没有说话,浑身战抖,呼吸急促而紊乱,搂着我的双手紧紧掐入我的肌肉里。观众鸦雀无声,都被她痛楚的神情震撼了。我心想,孟蘩真的是太入戏了,她真的把我当成罗密欧了。

  孟蘩努力调整了一下呼吸,接着念道:

  我要吻着你的嘴唇,也许这上面还留着一些毒液,可以让我当作兴奋剂服下而死去。

  念完了这段台词,就该吻我了。她俯下身来,却没有用吻大拇指的技巧,而是直接吻在了我的嘴唇上!

  这是真正的吻!而且一连持续了好几秒钟!那种熟悉的感觉一下子传遍了我的全身。我不知道孟蘩为什么要自作主张做出这样出格的动作来,惊讶得连眼睛都又睁开了一些,正好眼睁睁看见一颗豆大的泪珠,从孟蘩脸上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落到我的脸上。

  此时观众席上却不再像刚才我假吻孟蘩时那样骚动,而是一片凝重的寂静。这临死前诀别的一吻,像一把利剑,直刺入人们心脏的最深处,让人无法呼吸。

  孟蘩却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擅自改变了表演方法,又似乎是在非常郑重地进行一个仪式,她悲伤而又眷恋地望了我一眼,就拔出罗米欧的匕首,做出自杀刺胸的样子,然后就扑倒在我的身上。

  底下的观众一阵叹息,还有几个女生轻声惊呼起来。

  孟蘩扑在我的身上,她的头就枕在我的胸脯上。我感到她的身体又一阵剧烈地抖动,似乎是非常痛楚。我心想,这丫头今天戏剧感觉怎么这么好?也太敬业了吧,就假装自杀一下,用得着那么挣扎吗?

  戏演完了,大幕拉上。我拍了拍孟蘩:“嗨!起来吧,别老压着我!该谢幕了!”

  但是孟蘩并没有起来。她仍旧趴在我身上,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微弱地说:“大狗熊,我……我要死了!”

  我大吃一惊,连忙翻身坐起来,把她抱在怀里。只见她下身的裙子上已经被鲜血染红。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吓得半死,连忙检视那把用作道具的木头匕首,没问题。孟蘩并没有拿它真的刺自己。那是怎么回事?她的下身在流血!

  台下的观众还不明就里,拼命鼓掌,等着我们出去谢幕。我对拉幕的后台人员叫道:“别把幕拉开!”将孟蘩一把就抱了起来,“快!送医院!”

  演奶妈的于蕙抢先跑去校医院挂号,我抱着孟蘩在后一路狂奔。跑到校医院的时候,就看见于蕙跑出来说:“不行啊,没有人。只有一个值班的护士。”

  我说:“值班医生不在吗?”

  “据说是家里来了亲戚,先回去了。”

  “快打电话啊,要医生来!”

  那护士一见,就说:“啊呀,这是大出血啊!马上进手术室!”可是她医术不行,似乎还犯血晕,吓得连站都站不稳,根本不敢动手。

  杨雪萍、陆小林、张松等人也赶到了。于蕙和杨雪萍护着孟蘩,我催着护士给医生们打电话,要她多叫几个懂行的医生来。可是护士打了很多电话,好多大夫都不在家,院长也不在家,还有几个大夫住得远,不能及时赶来。只有一两个大夫正在赶过来。我气得破口大骂,马上要她打电话叫救护车来,不行就马上转院。

  就这样白白消耗了二十分钟,救护车没到,那个玩忽职守的值班医生却终于来了。这个家伙慌慌张张,一看孟蘩就说:“啊呀,这是大出血啊!要转院!”

  我说:“大夫,转院怕来不及啊,人命关天,耽误不得啊!求求你先帮她止一下血吧!”

  “这个是大出血,止血不容易的。奇怪,一个学生妹子,怎么会大出血呢?是不是刚刚刮了毛毛?”

  在我们省的方言中,“毛毛”就是婴儿,“刮毛毛”就是打胎的意思。我一听,暴怒起来:“你不晓得治病,尽胡说什么?她才刚刚大二!”

  陆小林连忙按住我,要我冷静。于蕙则又一次恳求医生帮忙止血。

  医生说:“我不是学这个专业的啊!我一个人做不了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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