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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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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她难受极了。像有蛇从喉管爬进去,钻在胃里死命吸,体内翻江倒海,醒不来,魆黑中锣鼓铙钹齐响,就要把头撑炸。无休无止的呕吐让她疲倦至极,起初还能感到苦痛,渐渐地竟没了知觉。 尤尤醒来时周身冰冷,她睁圆眼,发现这是夜里,被衾散放整洁的气味,触感陌生。她坐直身环顾,先看到晚风撩拨窗帘,轻纱曼舞之后是半掩的窗子和大片的夜空,城市的喧哗从遥远的正下方传上来:哦,这儿是临街的高层。对面白墙上的钟在模糊天光中看不清时间,房间陈设简洁得不露声色。 尤尤吐了口气,再一转脸,吓得不轻:床上竟还睡着个人! 他背对她,宽肩,光头,看身形显然是男人,尤尤侧耳听他呼吸深稳,已是睡熟了,便轻悄悄下床。感觉一凉,低头看时,原来周身只剩一件宽大男衣罩着内裤,悲凉顿时涌上心头。 她溜出卧室,推开最近的门躲进去,倚墙坐下。头依然疼,竭力搜罗的记忆也只到晕倒在洗手间门口,把脸埋进手心,泪就顺指缝流下来。 她很快止住哭泣,擦擦眼穿过走廊,月光照过黑橡地板,脚趾苍白。 尤尤在厨房找到刀,正回身要找他理论,突然一团黑糊糊毛茸茸的东西蹭过脚边,她吃惊不小,不禁呀了一嗓。卧室的灯登时点亮,听着他走了过来,她有些慌,四下乱找,发现刚才那一团原来是条小小的狗,便急忙抢过去拢住项圈,把刀假模假式罩在狗脖子上:"别过来!"他在门口站定,面孔隐在黑暗里,哼了一声:"刀拿反啦。"她赶紧把刀背翻过来:"你对我干什么了?"想厉害,气势上却已低了一截。 "我?"他抱着臂气定神闲地靠住门框,"干好事了。" "我要告你!"她思忖了一下,"告你迷奸!" 他爆发出好一阵大笑,久到她甚至有些尴尬,才说:"那我要告你什么?参与色情活动?还是非法使用明令禁止的毒品?" 她蒙了,脸烧烧地讷讷:"我没有……参与色情活动,我--等等,"她抬起头,眼中透出明显的恐惧,"毒品?" 他走出黑暗,俯身到她面前,慢慢地说:"是啊。毒品。"他现出狠毒的神色,"又一个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形象。你们这些孩子,年纪小小的能不能别这么虚伪?自己把自己糟蹋成这副德行,现在又来装无辜。" 尤尤知道自己犯傻去了不该去的包间,但那些浑蛋怎能这么胆大妄为?!难怪那么痛苦那么难受,他们究竟对她做了什么,让她吸大麻?或者,给她注射?学校安卫教育上看过短片,吸毒者的惨状刹那于脑中爆炸,尤尤又哭,这回纯属吓的。 他见她不像装出的可怜,就不再吓她,换了种稍好的态度:"瞧给你吓的。是毒品,不过不是你想的那种。G毒听过吗?你被人灌了那个了。香港管这东西叫迷奸水,不用我再解释了吧。"他拿走她的刀,把小狗拎到怀里准备回卧室,"好了,别让这小东西叫了,邻居会投诉的。" 她追过来到他面前:"那我,有没有,我--" 他扯起嘴角笑笑:"落我手里,能没事儿吗?"她变了脸色,他却又说,"瞧瞧。还挺臭美。我是老男人,对你这种丫头片子没兴趣。" "那为什么,为什么你和我睡一起,还脱我衣服?" "哈。你给人弄得烂泥似的,瘫在厕所门口,裙子也尿了,我带你去医院洗胃,你吐得昏天黑地,回来以后继续吐,我三床被子都给你祸害了,现在铺的盖的都是才买的,不睡一起,你让我这恩人躺木地板?" "那,你为什么救我?太不正常了。" 他第一次现出认真的表情,皱起眉,打量了她足足两分钟才开口:"明天要上班,能让我继续睡觉吗?"尤尤还想问,他一扬手走了。 尤尤在沙发上睡着,醒来时身上压了床被子,他已不在,茶几上压着字条。"冰箱有吃的。衣服太脏我扔了,晚上给你带些穿的回来。狗叫Terry,看来你不怕它。当然要走也可以。有事打电话。"一串数字。 他让她迷惑。这一切都诧异。所以她没走。衣橱里毛衣裤子都大得可怕,她对着镜子把袖口裤脚绾了好几折。四处转,房子不大,没装饰没照片,整个屋雪洞一般,只书房里摩肩接踵地从地面堆到天花板,她拣了拣,文件杂志书报都有,大部分是法律和经济方面的,专业到看不懂,便放好退出。转到厨房,在冰箱找到半盒麦圈,拿来泡奶吃,小狗闻到跑近来,喂些给它,它蹭在脚下撒欢,她便唤着名字逗它,它抬起前爪够着她膝,湿湿的小鼻子凑到面前来。她有些开心,又把桌上巧克力剥了喂它,它吃得高兴。 尤尤走去窗边,楼下是一座高架桥,绿树的绵延告诉她这里该是市郊。她想他是谁干什么的为什么救她呢,正发着呆,身后一阵哀叫,回头时小狗已痉挛在地上,冲去抱在手里,它喘得厉害,口边一串涎沫,她跳起来往外跑。 最近的宠物医院也要半小时车程,赶到时小狗已冷了。她哭着回去,在电梯口等他到天黑。 她埋着头,没见到他出电梯:"嗬,真没走啊,进不了门了,嗯?"她抬起头,他把手里几个购物袋递给她,"给,好几年没给女人买过衣服了,导购说小女孩都喜欢这牌子。"她没接,因为仰着脸,泪从眼角直接流到鬓角,他蹲下身,"扔了你的就该赔一套,拿着。哭什么,又不是赶你走。"她哭得更凶,从膝上把小狗捧给他,抽噎着说:"对不起,我不知道狗不能吃巧克力,医生说,说……" 他脸色登时变了。 片刻,他从她手上夺过小狗,购物袋扔在地上。他进家,她想跟着,他却把门砰地关了;她想敲门又不敢,就那么站在门口,垂着头。过好久他才出来,捧着个大盒子,脸阴沉沉:"跟我走。"他紧攥住她,拖拽着把她扔进车里,车都没热就弹出去,路上没话,死踩油门。 路远,尤尤渐生恐惧:他反应是不是过激了?自己住,对女人好像也没兴趣--这老男人难道心理有问题?景色越来越荒僻,天也黑得彻底,她抖两抖,寒气就打心底泛上来。 车终于停了,尤尤跟他下车,周遭竟是墓地。她竭力掩盖情绪,一面失望地发现公路两端都是黑的。他们往高处走去,他仍是沉默。 他在一块墓碑前站定,把盒子放下,愣了半晌才说:"Terry挂了。其实它岁数也不小了,只是想不到它没能寿终正寝。"拉尤尤到身边,"是这笨女人害死它的。她不小心的。"又静默好一会儿,才拿出不知何时带着的一把小锹开始挖坑。深夜,在墓地掘坟,真是毛骨悚然。他挖好一个小小的坑,放进盒子盖好土:"很久没来看你了,这次送Terry来,陪陪你吧。" 他转身离开时尤尤趁机趴在墓碑上看了看照片,是个年轻女孩,笑得灿烂。她想找名字落款,被他拽走了。 归途她胆大了些,试探着问:"Terry是她的狗吗?" 他没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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