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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当我想要放弃这种懦弱的想法而改用消极的逃避策略时,突然想起我跟她第一次到安平海边看夕阳时,我们的对话:“谢谢你没拒绝我。”

  “我无法拒绝浪漫呀。”

  也许苇庭并非接受我,她只是沉溺在情书的浪漫感觉里。

  所以只要我不是差劲的人,她便容易接受我。

  当我们在一起时,虽然我的表现不算好,但也许对她而言,每天能在一起谈笑就是浪漫。

  随着分离两地,见面的机会骤减,而她对浪漫的需求却与日俱增,因此我在这方面的缺陷便足以致命。

  或许这样想对她并不公平,但却会让我觉得好过一些。

  起码我不必天天问自己:为什么我们会走到这一步,到底发生什么事,为什么她要离开我?

  这类问题像是泥沼,一旦踏入只会越陷越深。

  决定要重新过日子后,我把她退回来的情书和那几千张红色小卡片,都收进楼上的房间。

  这样我便不会触景伤情,但也不至于完全割舍掉这段回忆。

  楼上的房间很杂乱,竟然找不出干净的角落来摆东西。

  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做,我干脆花了两天的时间清理一番。

  把确定不要的杂物丢掉,并把剩下的东西收拾整理好后,我便得以一窥这房间的全貌。

  单人床贴墙靠着,对面的墙上有很大的窗,勉强算是落地窗,因为窗台离地板仅约10公分左右。

  拉开窗帘后,躺在床上望向窗外,正对着屋后一棵枝叶茂密的树。

  风起时,树上的枝叶会轻拂着窗户的玻璃,隐约可以听到声音。

  我听了一会儿树木的低语,全身很快放松,然后进入梦乡。

  醒来时脸已背对着窗而几乎贴着靠床的墙,而且眼前有一团小黑影。

  戴上眼镜仔细一看,原来墙上比较偏僻的角落里写了很多字,很像几千只黑色的蚂蚁爬在墙上。

  这些文字像是心情记事,并不像厕所或是风景区的留言那样浅薄。

  墙上的留言是从很深的心底爬出,化为文字,逐字逐句记录在墙上。

  每则留言的字数不一,有的不到十个字,有的将近一百字,但最后都一定写上日期。

  留言并未按照日期在墙上规律排列,而且时间间隔也不一定,有时三天写一则,有时隔半个多月。

  当初写字的人应该是在想抒发时,便随便在空白处填上心情。

  由于字写得很小,我大约花了半个小时才将这些留言看完。

  “我要走了。寻找另一面可以陪我一起等待的墙。”

  这是他最后一则留言,时间是我搬进这房子的前一年。

  我想他一定是个寂寞的人,只能跟墙壁说心事,而且这些心事几乎没有快乐的成分。

  或许他在快乐时不习惯留言,但对一口气看完这些留言的我,只觉得他很寂寞。

  陷入苇庭离去而悲伤的我,不禁起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我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再看了一眼窗外的树,便下床找了只笔,也在墙上写下:“正式告别苇庭,孔雀要学着开屏。”

  然后留下时间。

  从此只要我无法排解想起苇庭时的悲伤,就在那面墙上写字。

  说来奇怪,只要我留完言,便觉得畅快无比。

  在某种意义上,这面墙像是心灵的厕所,虽然这样比喻有些粗俗。

  渐渐地,留言的时间间距越来越长,留言的理由也跟苇庭越来越无关。

  我很感激那面墙,它让我能自由地抒发心里的悲伤。

  悲伤这东西在心里积久了并不会发酵成美酒,只会越陈越酸苦。

  只有适时适当地释放,才能走出悲伤。

  我把过去的我留在墙上,重新面对每一天。

  既然无法摆脱孔雀的形象,就当个开屏的孔雀吧。

  屋外突然响起电铃声,我走出房间,打开院子的门。

  “荣安!”

  我很惊讶,不禁失声叫了出来。

  “同学。”门外的荣安只是一个劲儿地傻笑,说,“念我的名字时,请不要放太多的感情。”

  虽然荣安只是我的大学同学,但我此刻却觉得他像是久别重逢的亲人。

  荣安在外岛当兵,服兵役期间我们只见过两次面。

  其中有一次,我和苇庭还一起请他吃饭。

  我记得荣安拼命讲我的好话,苇庭还直夸他很可爱。

  荣安退伍后到台北工作,工地在台北火车站附近。

  那是捷运工程的工地,隧道内的温度常高达40度以上。

  还跟苇庭在一起时,曾在找完她而要回台南前,顺道去找他。

  那时跟他在隧道内聊天,温度很高,我们俩都打赤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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