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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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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入人文情怀。 ”韦铭用了一个很高级的学院派词汇。 我无语,本以为自己说话已经够晦涩了,谁知他更涩。我只能掰碎了问:“怎么注?” 韦铭解释说:“比如一张‘9·11’的照片,美国人看到罪恶,想要和平;塔利班看到胜利,想要再接再厉搞恐怖主义。显然第二种情绪不是媒体应该传递的,必须要配上文字谴责恐怖主义,唤醒善良,感化邪恶。” 说到“唤醒善良,感化邪恶”时,他表情神圣,我仿佛看到他身后出现了万丈佛光。我投降了,明明师兄弟一场,他为何总是热衷于客串师父的角色呢?动不动就念紧箍咒“感化”我。 “我为什么觉得中指姑娘可以用?”韦铭接着说,不等我回答,他自己就解释起来,“因为我们太弱小了,写十月革命纪念日,却不敢奢望采访俄共领导人,写不出宏观庞大的稿子,还好我也不稀罕写那种稿子。我只想坚持人文特色,讲一个故事,刻画一个人物。可是在千篇一律的十月革命报道中,谁能记住谁的?我们只要有一个眼神被读者记住,就够了。她就有这种眼神……”韦铭情意浓浓地看着中指姑娘,我想圣僧被女妖精迷了心智,正准备唤醒他,他突然又换上严肃的面孔,冷冰冰地说:“你的中指姑娘想要表达什么,想好了吗?快去写,解释是必要的。” 说完跑步冲回自己宿舍赶稿去了,我目送他的背影,心想:“这个新闻疯子,已经走火入魔了。”而他一直用他的心理疾病侵犯我,被同化成疯子,对于我来说也只是个时间问题。 我独自留在房间,与“中指姑娘”无奈对望。小姑娘,你到底有什么故事?你为什么要竖中指?我要写什么?传递什么价值观?我走到窗边,看着满天狂乱的雪花,臆想一个愤怒女孩的内心世界。 我真的不想表达什么,我只想开一个玩笑挑衅公众。我们供稿的是一本面向一小撮男性精英人群的时政杂志,我想知道当他们翻开杂志,赫然看到一个小姑娘朝他树立中指,那些心怀天下的时代精英们会是什么表情?我就想激发他们原始的情绪,而不是用文字将他们引导向同一种情绪。 没有文字,这张照片即便有撼人的眼神,终究还是被韦铭舍弃了。但令人欣慰的是,在学校的新闻图片展上,“中指姑娘”大获好评。 是两年后的事情了。 2005年,夏。 莫斯科的冬季太著名了,于是全世界都理所当然地认为那里的夏季必然仓促而潦草,想必太阳发出的光与热刚刚以光速冲刺入俄罗斯的国境线,热力尚未来得及辐射遍其过分辽阔的幅员,源头的太阳已经打着哈欠准备退场。其实,莫斯科的夏天很有质量,太阳早出晚归,格外勤勉。 傍晚,阵阵晚风携着夏日树木旺盛的鼻息袭入房间。我掐灭了香烟,跳上宿舍的窗台。我想要是正巧楼下有人看见我,一定很惊慌,以为一个悲情人物要自由落体寻求超脱了。其实我当时只有一个极具浪漫主义色彩的念头,要呆坐在窗台上目送太阳归去。从主楼望出去,漫天的晚霞,如天边飘来绚丽的纱幔盖在莫斯科的肩头,湮没了城市的浮躁与喧嚣,莫斯科在霞光的呵护中变得恬静安详。夕阳慵懒地,一点一点地滑进天际边彩云层叠的纱床里。在莫斯科,我喜欢一个人的黄昏,但如此黄昏不会也不应被我独享,不知主楼五千多套房间中,此时有多少人在自己的窗格子里与我一起欣赏这道风景呢? 主楼是莫斯科大学的标志。二战后,斯大林下令在莫斯科建造了被称为七姐妹的七座建筑,莫大主楼是七姐妹中的大姐大,因为她最巍峨,还因为她站在高岗上。这个高岗地位了得,是莫斯科之巅,虽然此巅海拔仅220米,大名起得像绰号一样草率——“麻雀山”。其实苏联时期它一度有个威严的名字——“列宁山”,可是苏联散伙了,列宁也不威风了,“麻雀”又复辟了。个人觉得首都的至高点还是应以英雄命名,好比一个名叫“二麻子”的人和姚明一样都是高个子,可听上去二麻子比姚明矮了一大截。说这话我也不怕得罪麻雀小兄弟,毕竟它们也没什么民族荣誉感,一旦飞上枝头,就自称凤凰了。 为了让大家对这座远在莫斯科的楼房印象更鲜活些,更有共同语言一些,我不得不提这件事,有位著名的人曾经在这座楼里说了一句著名的话:“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话音一落,礼堂里热泪纵横,掌声雷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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