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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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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廷假装听不到他的话,可垂在腿边的手却无助地收紧又放开,他知道刘季林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这段时间,他在杂志、网络各种媒体上找寻着她的每一个行踪,了解得越多,他的顾止安就离他越远,从小就是这样,他只能远远地看着她斑斓绚烂的世界,现在的她越飞越高,连面孔都模糊。原本以为她会回来,谁知画展举办的日子在望,连展票都已售出大半,她的代理商却单方面宣布取消在家乡的展出,没有原因,没有解释,只说明愿意承担所有的违约费用,画展的最后一站将设在G市这一南方最大的都市。 什么都变了,只有她骨子里的任性妄为没变。 好不容易道别了刘季林,纪廷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他洗掉了一身的烟酒气息,躺回床上,清醒得可怕,于是索性起身,认真整理自己的东西,却忽然发现,最最重要的物件却遍寻不见,他停下来想了一会,确定自己不会将它忘记在某个地方――他从来就是个谨慎的人,何况是看得如此重要的东西,于是只得埋头苦找,翻遍每一个它可能出现的地方。 随着开关的轻响,他房间的灯骤然亮起,这让习惯了黑暗的他一时无法适应的半遮住眼睛,在刺眼的光线中,他看到披着睡衣的妈妈站在的房门口,随后慢慢走过来的还有纪培文。 “这么晚了,找什么呢?”凌晨的凉意让徐淑云咳了两声,她揉着自己的额角轻声问儿子。 “我吵着你们了?不好意思,爸,妈,我有一份重要的病人资料一时间找不着,我会注意轻一些,你们回去睡吧。” 他说完继续手上的动作,过了几秒,发现父母依旧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他,没有回房的意思。 他低头想了一会,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与门口的两老视线相对,没有人说话,那是彼此了然而不愿诉之于口的沉默。 最后是徐淑云打破了这尴尬,“纪廷,你找的是这个吧?”她从睡衣的大口袋里掏出一张机票,神情疲惫。 一直俯身翻找抽屉的纪廷慢慢直起腰来,用一种完全陌生的眼神看着门口的两老,过了一会,他笑了笑,上前几步,“原来在这里,妈,麻烦您把它给我。” 徐淑云看着儿子,慢慢地摇头,“你想干什么?去找她是吗?你等了她这么多年还不够?还想做多少傻事?这太疯狂了,纪廷,醒醒好吗?” 为什么每个人都看出他在等她,他一度以为自己的演技很不错。纪廷微微仰头,努力让自己呼吸平缓,然后轻声说,“我这么大的人了,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爸,妈,你们别管我的事,把机票还给我,回去休息好不好。” “我不会还给你的,我就你那么一个儿子,我不想让你为她蹉跎一辈子,止安是什么样的人?她从小就野惯了,谁能拘得住她?你吗?她跟你不过是开场玩笑而已,过后就忘了,你在她眼里你根本什么都不是。别傻了,儿子,听妈的话,回头吧,别再去找她,也别再等她,好好过日子不行吗?”徐淑云的眼里开始有水光浮动。 “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喜欢为我做决定,每个人都说为了我好,难道还有谁比我更清楚我要什么?” “你清楚!你被她迷得什么都不知道了,止怡那么好的一个女孩,为了你都那样了,你连看她一眼都不肯?就算是我跟你爸天天跟你生活在一起,都感觉不到你有一丁点儿快乐,难道这世界上除了顾止安,就没有别的值得你顾忌了吗?” “我就是顾忌了太多的东西。我曾经希望你们每个人都开心,我不想伤害到任何一个人,结果呢?结果谁都不开心,谁都觉得自己收到了伤害。我!谁想过我?我需要什么样的生活,我想跟谁在一起?我受够了这样标本一样的生活。没错,你们都看出来了,我就是疯了,我就是只想要顾止安,不管她心里有没有我,我愿意,怎么样?这样我觉得我有血有肉,所以我愿意!” 纪培文和徐淑云被这样的儿子惊呆了,连纪廷也感到不可思议,然而这一切脱口而出那么自然,就仿佛这样的宣泄早已徘徊在他心中许久,每一次,每一次都被他硬生生地压了下去。现在他终于说了出来,自己也觉得自己真的疯了,疯了也好,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么坦然舒畅过。 他看着妈妈老泪纵横,内心酸楚而平静,“对不起,妈,让您这样我也很难过,不过我说的每一句,都是我的心里话,我再求您一次,把机票还给我!”他缓缓地像徐淑云伸出了手。 徐淑云再次摇头,手紧紧抓住身后的丈夫,像是汲取她最后的依靠,“不行,你是我们的儿子,我不能让你为了那个女人一错再错,她根本不爱你,你去了只会受伤……”然后,她松开丈夫的手,当着纪廷的面撕碎了那张机票。 她以为他会着急,可是他没有,他冷眼看着她撕碎然后将它搓揉成一团,刚才的激动荡然无存,他平静地说,“其实我们都知道,我想走,并不是你藏住机票就可以留得住的,妈,我求你把机票给我,是想给我们都留下点余地,我希望在爱她的同时也爱你们,我们毕竟是一家人,你何苦把我逼到无路可退?” “纪廷!你说的是什么话?这是你对父母说话应该有的态度吗?”一直沉默的纪培文终于怒不可竭地开口,“顾止安算什么?她给过你什么,让你连生你养你的父母都不管了?” “我没有想过不管你们,你们逼得我非得选择,所以我只有选择。” 纪培文没怒极反笑,“这就是我的好儿子?为了她你什么都不要了?止安再好,也不过是个女人,一辈子这么长,你要什么女人没有,况且她并不适合你,你的理智去哪里了?” 纪廷也失笑,“理智?爸,我不是您。您有引以为傲的理智,可以忘掉你爱过的人平静无忧地过一辈子,就连她一个人客死异乡您也没有去看过她一眼,还好,也许最后那一刻,您对她来说也不重要了。我只是想问一句,您这辈子真正做过您想做的事,爱过您想爱的人吗,您快乐过吗?如果理智让我一辈子想您一样,我要理智干什么?” 纪培文脸色顿时刷白,全身剧烈地战抖,不知是出于愤怒抑或其他的情感,他的的手颤着指向大门的方向,许久才说出一句话,“要不就忘了她,好好过日子,你非得要她,就滚!我就当没有了儿子,眼不见为净!” “你胡说什么?”徐淑云一把揪住丈夫的,“你不要儿子,我还还要,我就这么一个独苗。” 纪培文不管妻子的眼泪,依旧看着纪廷,“我的话从不说两遍。” 纪廷点头,转身拿起手边博古架上的均窑细口瓶,静静地放在眼前端详了两眼,然后毫不留情地向地板上掼去。 瓷瓶咋裂,这样万籁俱寂的凌晨时分,那铿锵碎裂的声音足以惊得人梦魂一颤。他在一声巨响后可怕的沉寂里转身拿起早已收拾好的行李。 “对不起,爸,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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