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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我在找工作。"以陌抬了抬头,这些天她消瘦了很多。她将画满了圈圈的报纸递到陈楚洋面前。

  "你就开始找工作了?你--"你也表现得太正常了吧。陈楚洋把即将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太正常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云泽日报社今年会有一次统一招聘,我打算再考一次。"以陌用笔小心地在报纸上做了一个记号。

  "你不是吧,你才刚刚被他们那解雇,现在还想着回去!"她是不是真的被气得脑子傻了,还是,她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我知道那些媒体这么一写,我在这行是混不下去了。现在我名声不好,找普通的工作都未必有人肯要。但是,有一点机会我都不想放弃。"

  "我真不明白,做狗仔队有什么好的?以陌,我知道你不甘心,但是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

  "你不会明白的,去报社工作对我来说很重要。"没人会明白,云泽日报社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重要什么?去报社可以随时采访云暮寒,随时见他是不是?上次在医院,他抱着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你对金恩彩的稿子这么上心,其实是为了他吧。现在记者反而把一切都推到我们医院上来,你知不知道那些记者怎么写韶迟的?云暮寒除了有钱还能给你什么?你这么做,对得起韶迟吗?"陈楚洋见以陌淡淡的样子,恨铁不成纲地说道,以陌被他突然而来的愤怒吓了一跳。

  "陈大医生,你管的未免太多了。"原来在所有人心目中,她都是一个水性杨花,什么都可以出卖的女人。知她者信她,她从来不需要去解释什么。

  "算我多事,安以陌,我看错你了!韶迟为了你,跑去美国求人救你。你知道不知道,韶迟答应了那个女人,无论你的病能不能治好,以后都要一辈子留在她的实验室,帮助她完成医学梦想。就是因为你,因为你只有三个月的命,他为了救你,赌上自己一辈子!"陈楚洋一时冲动,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把不该说的都说了。

  "你再说一遍,三个月什么意思?你不是说陆韶迟去培训了吗?"听到陈楚洋的话,以陌面色惨白。陈楚洋不再说话,刚才的话,已经他懊恼得很。以陌见他这样,也不再询问什么。陈楚洋的话,让她有一瞬间的失神,并不是因为他说她只有三个月的命,事实上说她活不长的医生多着,她从来不会认命。但他说陆韶迟为了她,甘心奉献一辈子的时候,她心里有个角落猛然变得潮湿与柔软。她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带着点欣喜与心疼,不知是喜还是忧。她被这样的奇怪情绪弄得有些无措,之前在杂志上看到韶迟和她的照片的时候,她也是突然地愤怒,不是因为那些记者诋毁她,而是因为……她不愿意那些人中伤韶迟。

  为什么会这样?她心里爱的,难道不是云暮寒么?为什么自己一边为云暮寒的决绝而受伤,另一边又为韶迟而牵挂。安以陌,难道,你真的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坏女人?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一直以来对我这么不满。我有些不舒服,出去透会儿气。"千丝万缕的情愫,让她剪不断,理还乱。她有些烦躁地披了件外套,走了出去。

  "以陌--"

  看着安以陌落荒而逃的样子,陈楚洋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他怎么会用那样刻薄的话来羞辱伤害她?明明知道,整件事情,受痛最大的是她。明明知道,她一直是在强撑,其实心里很苦,可他偏偏还要在她伤口上撒盐。他狠狠地一拳打在墙壁上,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

  出来走了很久,天色渐晚,以陌没有回医院,而是打车去了云泽墓园。发生这么多事情,除了爸爸妈妈,她不知道还可以向谁倾诉。一路上,天都阴沉得很,仿佛随时都会下雨一般。计程车司机低声诅咒着这鬼天气,时不时地抱怨晦气,埋怨以陌给他添麻烦。以陌只当听不懂司机的指桑骂槐,趴在车窗看风景。

  云泽的墓园在近郊,因为不是祭扫的日子,这里人很少,湿润的空气中泛起一丝丝阴凉的气息。远远望去,一排排的墓碑,随着起伏的山体,隐藏在一片淡而不见的水汽之中。计程车把她丢下后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傍晚时刻,谁也不愿意在这样的地方多呆。一阵风吹过,以陌打了个寒战,不由得搓了搓手。如今已是初秋,墓园里栽的花已开至阑珊,只有路边的松树依然枝繁叶茂,郁郁青青地遮挡了天边的光线。以陌加紧了步子,朝墓地深处寻去。

  以陌父母的墓极其简陋,掩盖在一堆高高低低的墓碑中,很难找。以陌看着鞋子上沾着的泥土,心里有些内疚,她一直没能给他们找个好墓地,只能选最便宜的地方安葬他们。空气中有还未散去的香烛味道,偶尔风一吹过,燃尽的纸灰就扬了起来,呛得人直咳嗽。这种"贫民"式的墓地,几个月都没一个打扫的。

  然而她爸妈的墓,却异常的干净,墓碑仿佛刚刚被擦拭过,几束菊花安静地躺着。就在那菊花旁边,还摆着几朵白百合。妈妈生前最爱的花就是白百合,难道有人来过?以陌皱了皱眉,这么多年,除了自己,还会有谁来拜祭他们?

  "对不起,老爸,我又让你失望了。我没本事进云泽日报新闻部,你要我做到的事情,我总是做不到。老爸,你别怪我了,这样好了,下次我带你最喜欢吃的桃酥饼来孝敬您好不好?"

  "老妈,你在下面要看着爸爸,别让他辛苦工作。对了,韶迟本来是要来看你的,但是他在美国有些工作要忙,来不了。您千万别生他的气,要保佑他身体健康,事事顺心!"

  "老爸老妈,我又遇到那个人了。但是你们放心,我不会再和他来往的。我会一心一意对韶迟的,等韶迟回国,我就跟他结婚,他要是不答应,我就绑架他去教堂,到时候带外孙给你们看好不好!"

  以陌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着,她把水果食品一件件地在墓前摆好。一个的对话,陶醉且投入,尽管听不到回答,但以陌却经常讲得嘿嘿傻笑。

  秋季的雨,总是细碎缱绻,不易发觉。在墓地里站了好一会儿,以陌才发现衣服湿了,原来是下雨了。幸亏看天色不好,她在包里备了伞,不然估计要一路淋回去了。她傻傻地笑起来,脑海中浮现出陆韶迟担忧责怪的神情,他一定会说她不会照顾自己吧。突然,她心里咯噔一下,为什么会想起陆韶迟?

  下了雨的墓地更难走,泥泞润滑。慢慢的,蚕丝一般的雨渐渐密了,空蒙的山色似水墨画般晕染开来,远方的一切似乎都粘在了一起,模糊难辨。以陌注意到前方有人在冒雨奔走,那人背影消瘦,身形挺拔,在雨中疾速行走的模样有些狼狈,以陌见他几次脚下打滑,险些摔倒。她撑了伞,加快步子,追了上去。

  觉察到头顶的雨突然停了,那人停下脚步。他有些诧异地望着面前的女孩,她湿湿的刘海贴着额头,脚上的鞋也濡湿了,繁密的雨顺着她的伞往下坠,那是一柄青花瓷图案的伞,古茶色的伞柄握在她手中。她的手指瑟瑟发抖,显然是冻得不行。即便手指冻到僵硬,她也依然努力地将伞放高,举过他的头顶。

  "叔叔,雨下得很大,要不一起走吧。"因为寒冷,她说话有些吃力,可以听到牙齿哆嗦的声音,可不知为何,这个声音在他耳里听来,却那般温暖。

  "小姑娘,谢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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