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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宣桦每天早上七点钟左右会起来开窗户通风,这时候他已经洗漱过了,整个人焕然一新,头发还是那么不服帖,像个小刺猬一样。

  我头不梳脸不洗,坐在床边握着一只苹果边吃边看,宣桦把屋子收拾好就会再来把窗户关好,然后大步流星出去做事。我一直目送他走进公车。

  然后我的一天才开始,我梳洗一番,下楼买点油条豆浆和维生素丸,在学生公寓中间的操场上跑跑跳跳,然后回屋打开电脑,看看帖子下下棋什么的,我很少跟陌生人说话,只是专心下棋,我的积分一路飙升,级别很快就变成了业余八段。

  棋友比一般的网友好,棋友很多是不善言辞或者不屑言辞的人,我常去的那个网站人不太多,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十个人,比较固定,大家安安静静的,也不多废话。

  晚上宣桦大约会在六点钟左右回来,已经吃过了晚饭,他回到公寓里,打开灯,看书,看电视,或是摊开带回来的图纸继续白天没有完成的工作。

  精神不好时他回去洗个头,男孩子的,率性到邋遢的洗法,头伸到水龙头下面冲冲便算,拽过毛巾胡抹一阵,留的是最普通的平头,总是懒得剪,洗完还是根根直翘起来,像小刺猬。

  有时候也打个电话,把玩着床头那部白色电话的话筒,他微笑着。

  是给家人打吗?还是......我不敢想下去。

  我记得宣桦以前说我太恋家,我反驳,“恋家有什么不好?我重视家人。”

  他笑,“很好很好。要这么说,我以后还有得到重视的希望。”

  你知不知道,甜言蜜语令人多痛苦?当有一天你不再爱我,回忆中的每一句甜言蜜语,都会像毒针往心中刺。

  我从早沉默到晚,连卖早点的小姐都知道我固定吃什么,每次不等我开口便把我要的都准备好。

  我的食谱千篇一律,什么都在变吗?至少我可以留住一点不变的回忆。

  我在网上绝少和人家交谈,但偶尔也有例外,有一次我和一个老棋友勾陈对弈时,他在QQ上请求我加为好友,“我们可以谈点什么吗?”

  我没有理他,这个固执的人,耐心地,一次又一次在暗夜发出请求的咳嗽声。

  “请别误会,我只是想找人说说话。”

  “这个世界就是由陌生人组成的,不是么?”

  后来我加了他,我们边下棋边聊天,聊天内容并不涉及私人情况,清风明月,倒也悠然。我推测勾陈年龄在三十以上,受过不错的教育,棋品很好,不骄不躁。他说,他现在身边没有一个人,感觉很不好,所以突然想找人说说话。

  “说什么呢?”

  “什么都行。”

  我从电脑旁边的“天狼”里往宣桦那边看了看,还是黑着,今天他一直没回来。

  突然有了倾诉欲,最近我除了和永和豆浆的服务员说话,基本上不开口。陈默真正成了名副其实的沉默。

  我问他,介意听个故事么?

  “My pleasure。”

  我慢慢地给他讲宣桦的窗户和我的望远镜的故事,“现在是晚上九点,他还没回来,但愿没有出什么事......你要笑就笑吧,我知道我很好笑。”

  “我不觉得可笑,我理解,你很像我年轻的时候。”

  “哦?”我苦笑,“可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呢。我很快就要毕业了,离开这个城市以后,就再也没有遇见他的可能。”

  他打了《诺丁山》里的一段台词给我看:“我有权利站在自己所爱的人面前说我爱你,但同样也有权利选择永远永远地离开他。”

  我的音箱里许巍兀自低吟,“那些无助的夜我漫无目的地走那些无助的夜你牵着我的手。”

  那些无助的夜啊,你牵着我的手。

  “生命是一团欲望,欲望不满足便痛苦,满足便无聊,人生就是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摇摆。”他说,“No pain,no gain,时间治愈一切伤痕,你是个好女孩儿,祝你早日得到幸福。”

  “谢谢你,我不算好,但是非常非常谢谢你。”

  大年二十六,我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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