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糖玛奇朵(43)

四十三

　　我扭头，不想看到耗子这副凄凉的模样，而且他要的答案我给不出。

　　耗子拽住我的胳膊，欲拉我走，他说：“喜乐，我不多问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小艾。她很想见你的。”

　　我站定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耗子，给我点时间。”

　　耗子看着我丝毫没有要跟他去的意思，无力地松开了手，蹲了下去。他双手抱头，喃喃说着：“我怎么办怎么办……前天晚上小艾割腕了……醒来，还是那样消沉……医生说她的家人有自杀史，她也很容易走极端……喜乐，你也不帮她吗……”

　　我的心猛地揪起，事情发展成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小艾，小艾，你怎么这样，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扛了，你怎么能承受？而且你怎么可以对自己这么不好？

　　我问了小艾所在的医院和病房，我说耗子你先回去，我上楼放回书，拿了钱包，马上过去。不过，你先别告诉小艾我要去看她。让她安静休息。

　　我提着果篮，是小艾喜欢的各种水果，还有一些山楂，可以开胃。我这么想着，放轻了脚步，向小艾的病房走去。我向自己提问，我到底在逃避什么，害怕什么，我内心责备和无法释怀的，究竟又是什么呢？而小艾内心，真的需要我么？如果病房里还有嘉茗，我是否应该也表示下久违的问候呢？别说耗子，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曾经那么愉快相处的我和小艾和嘉茗怎么就质变成了今天这样一场巨大的哑剧，心脏因为缺氧，随时可能窒息。

　　我站在病房门口一侧，大口呼吸，犹豫着应该用怎样姿势走进去，我不想惊到虚弱的小艾。

　　天刚黑下去，走廊的灯已经亮起，医院里有人频繁走动着，刺眼的白色和刺鼻的消毒水气味让我心慌得厉害。我把果篮放在门口，先进了转角的洗手间，我对着镜子练习微笑，我想对小艾笑笑，过去的总该灰飞烟灭。

　　再回到病房门口，发现果篮不见了，这时，屋里有人在说话，是嘉茗的声音，他在说：“小艾，你看，这是喜乐带的果篮，她和我一起来看你的，刚到医院门口，临时寝室出了事，她先回去了……”

　　小艾虚弱的声音接过话，说道：“嘉茗，谢谢你哄我开心……我爸妈要接我回家去养一段时间，学校的手续都办好了。我没什么，你能和喜乐好好的就好。”

　　时间静下来，一会儿小艾又开口说：“耗子，你不用再陪着我了，别担心我。让我单独想想，像喜乐一样，用时间来澄清事情……”

　　耗子温柔的声音接过了话尾：“小艾，你在哪里，我就去哪里……”

　　我悄悄走出医院，夜风吹醒了路灯的眼睛，把整个夜晚点亮。我还是没有去和小艾说我在尝试对她友好地笑，嘉茗以为我还在计较，我们都选择了沉默，都在用自己的心思去揣测他人，这样自以为是的做法真的可以把伤害减到最小吗？

　　在若干个时间之后，嘉茗告诉了我，那天小艾和他继续的对话——

　　医院的病房里。

　　“耗子，去帮我买点吃的，随便什么，我饿了。”小艾侧着头，看着床边挂在支架上的输液瓶，无力地说。

　　“那你躺好，我就回来。”耗子看了下站在窗边的嘉茗，转身出了病房。

　　嘉茗走近小艾床边：“是想对我说些什么？”他轻声问小艾。

　　小艾收回目光，看着嘉茗，无力地笑了笑：“难怪妹妹和喜乐都那么喜欢你，你好聪明，并温和得想让人靠近。”说完这句话后，小艾咳嗽起来，胸前肺腑的剧烈颤动，额前的碎发凌乱的摆动，小脸苍白得吓人。

　　“小心，我给你倒杯水。”嘉茗说着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

　　“嘉茗，听我说完，把我挎包里的蓝色本子拿出来好吗？”小艾恢复了平静，说话的同时右手伸了出去。

　　嘉茗赶忙拿出挂在衣架上的小艾包包里的一个蓝色本子，交到小艾手上。然后安静站着望着小艾。那是许婷的日记本，本该在喜乐那里的。嘉茗没有说话，看到那个本子，那里记载着一个深深喜欢着他的女孩短暂一生的所有表情。嘉茗的心莫名的抽痛，想起许婷在去看望他的假日里对他热情地微笑。许婷，我的喜乐……如果自己不曾离开，是否不会有现在。

　　小艾把本子抱到胸前，对嘉茗说：

　　“我知道妹妹的死，对你和喜乐意味着什么，其实我们并不了解妹妹。嘉茗，我突然相信血脉真的是相通的，我和婷婷流着同样的血，在弥留的时候，我感受到了她的心。嘉茗，不要把妹妹的死当做是对你们的惩罚，至少她不是在愤恨下走的。压力，得不到的美好，孤单，她在这些因素下逐渐憔悴。嘉茗，试着原谅自己。同样的，我也希望喜乐能了解，我和妹妹，都一直喜欢着她。”

　　小艾闭上眼睛，“嘉茗，这个日记本，送给你和喜乐。”

　　耗子回来时，小艾睡着了。他守在小艾身边，头发无力地下垂盖住额头。

　　不能承受爱的人以这种方式放弃，想逃。在逝去一切美好之后，又有什么可以比得上死亡？虚弱无助的力量是恐怖的，饥饿的需要不变的情感去化解那道刻在心头的伤，眼神在垂死的月光下黯淡，是什么让我们奋不顾身地想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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