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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


  “嗯。”苗桐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提起洛雨,“……他是我弟弟啊。”

  “弟弟? ”谢翎愣了下,“嗤”地笑了,从怀里摸出烟往嘴里放一支,含糊不清地说,“那你可要小心了’上个周末在电影院门口那小子看你的眼神可大不对劲……啊,忘记了,你们家是有这样的传统的嘛。”

  原来被他碰到了,苗桐没听懂:“什么传统? ”

  “源氏养成计划懂不懂?”

  曰本传来的东西,谢翎想着她八成是不懂的,苗桐却一下子变了脸,吞了苍蝇似的:“谢翎,你真恶心。”

  谢翎“嚓”拔出淡蓝的火苗,悠然地靠着街边的护栏:“我真嫉妒惜言,除了他以外的其他男人谁能听见你半句好话? ”他抽了一口,恶作剧地把烟气喷在她脸上,“上次柏风儿子满月聚会我在卫生间对惜言说,他要是死了你就是别人的了, 他气得脸都白了,我就讨厌他凡是就大局在握面不改色的样子,逞能!”

  “你是嫉妒。”苗桐一针见血,觉得他现在疯得越来越厉害了,“他也是你最好的朋友吧,伤害他并不能让你获得快感。”

  “那你伤害他能获得快感吗? ”

  苗桐闭上了嘴巴,撸起油子看手表。

  谢翎笑道:“你们俩真有意思,不声不响地闹分居,一个在家里闭不见客,一个装作若无其事。”

  她打断他:“是刘锦之拜托你来的吧? ”

  “这都能猜到? ”谢翎嘴里的烟又苦又涩,“如果我说是我自己想见你呢? ” “我相信,你不过是答应了他的请求,却不帮他办事。”最近她看见刘锦之的电话就挂断,陌生电话一律不接,即使他在社门口等着她也扭头就走。她知道为什么刘锦之总要求她跟白惜言保持距离,可是晚了,在她能消化这件事之前她不打? 见任何有关的人。

  “还是你比较了解我。”谢翎摸了摸她的头发,目色温柔,“我是真的喜欢你。”

  苗桐知道,因为知道所以不能慈悲,怜悯的温情她不能施舍给谢翎。

  即使风流成性,他同样也是个优秀骄傲的男人。

  “你说未来要是没有惜言的话,我们有没有可能? ”

  苗桐没有说话,她在玻璃幕墙上看见自己面如死灰的脸。

  谢翎不再说了,把烟头扔地上踩灭,觉得自己真是可怜到可悲,“哈”了一 声,“真是个死心眼。”顿了顿又说,“刘锦之都告诉我了,他让我劝你,看在他身体不好和这些年的情分上原谅他。”

  “我不恨他,怎么原谅? ”

  “不恨,那就是爱? ”

  “爱?”她无比坚定地点头,“当然啊。”

  谢翎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被她那坦诚的表情嘻住了: “那你为什么不回 去? ”

  苗桐笑了,指了指胸口的位置:“这里早就有答案的。我爱他。即使知道这些 依旧爱他,虽然这些话说出来死去的父母都不会原谅我,答案也不会改变。我跟他之间建立的感情已经不是这些事情可以抹去的了。”她摇了摇头,脸上的笑越来越难看,“可是不行啊,我并没有那么善良,失去父母后这些年的生活并不好过。如今看见他的脸就会想起以前的事,虽然不是富贵人家,但是父母都很疼爱我,每每回忆起来与父母相处的画面,都是无比幸福快乐的。这样下去的话,怨念堆积,说不定哪天我会控制不住地想要刺痛他。疼痛也是有瘾的,刺痛他我会更痛,可是越痛苦就会越有赎罪的快感。总有一天,我会因为迷恋这种痛苦而毁掉我们两个的人生,互相折磨到最后就是面目全非,成为一对怨侣,而后什么都不剩了。”

  谢翎忍不住要为她鼓掌了,她足够冷静清醒,也足够冷漠,与相爱的人分别 也能波澜不惊地分析利弊。可他并没有鼓掌,他觉得心寒,她可以随意地抛弃任何 人,像对待用完的一次性纸杯那样。

  十二岁的苗榈是怎样挣扎过来的,没有人知道,可记忆是有力量的东西。

  “你十二岁那年我十九,在国外与金发美女厮混,以此报复父母离异重新组成 家庭有了孩子,母亲怪父亲没教好我,两个人经常打电话吵架关系恶化得厉害,我在旁边看笑话。”谢翎又点了一支烟,皱着眉,“惜言与我住在一起时还好些,他爱干净又怕吵,我不敢将那些狐朋狗友晚饭家里带。后来他回国接管源生后,我就更烂了,玩乐队的,画画的,全都聚集全窝在我那里,十几个人召妓滥交抽大麻, 半夜三更去街上飙车寻找刺激,跟当地小团伙火拼进警察局,差点被遣送回国,过了今天没明天似的,乱七八糟地过了两三年。父母亲几乎对我绝望了,父亲的口头禅是,你要是有借言的一半争气就是祖坟积德了。所以我嫉妒惜言,内心也阴暗地巴望他栽踉头。可是现在看来,烂也好不争气也好,我活得很恣意。惜言比我可怜多了,我知道他放弃画画有多痛苦,把那个四下漏风的城堡补齐有多艰难,让他去为了利益去不择手段有多折磨。没有人天生就是没有心肺的奸商。我回国后第一次见到他,简直陌生得让人惊讶,整个人瘦得脱了形,好似个骨架子撑着西服,连眼神都黑得好似没有光亮似的,好像面前坐着另一个人。”

  苗桐身子震了震,却没打断他,仔细地听着。

  “一个才华横溢的画家蜕变成满身铜臭的奸商,那一瞬间,我竟觉得内心非常舒畅,我觉得我们是真正的平起平坐的朋友了。我是脏是烂,可是他比我干净不到哪里去了。瑞莎离开他时,我安慰他给他安排女人,摆着好朋友的姿态其实心里比谁都高兴。现在你要离开他,我猜我高兴不高兴? ”谢翎笑着,“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心?……呵呵,那就恶心吧,反正我在你心里也就是个混蛋。”说完看苗桐也没接话的意思,只是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怎么了?连话都不愿意同我说了? ”

  她终于抬起头来,没什么厌恶的表情:“你没那么糟糕,别这么说自己。”

  “这是给我颁发金酸梅最佳安慰奖? ”

  “我是说真的。”苗桐撑住额头,“你绕着圈子为他说话,以为我听不出来? ”

  谢翎有些尴尬:“哈?我怎么没发现? ”耸了耸肩,“你要是这么想也行,我 没损失。”苗桐看了看手表:“我得回家了。”

  “嗯,我送你。”

  “不用了,你的车估计被拖走了,我反正是打车。”

  临走时,苗桐回头说:“谢翎,既然你这么在意他,以后就对他好点吧,再 见。”

  谢翎笑骂:“神经。”

  “还有,对烟烟好一点儿。”

  这个晚上谢翎睡了个好觉,梦里是苗桐侧着脸嘴巴里吐出白汽,像尊塑像。

  早上醒来后他出去跑步,进门时,保姆吓了一跳:“谢先生,您这是去哪了? 怎么一头汗? ”

  “跑步啊。”谢翎说,“早餐有什么? ”

  保姆心想,跑步?十二点之前起来就够稀奇了,您什么时候吃过早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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