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一克拉(86)

八十六

　　这是兰姬开始高歌的第一个夏季。她的窗下，直到深夜都还有人徘徊，吹口哨。可是，左名扬却好象打定主意不过问她的私事，而且对她的成果好象并不在意，她反倒觉得没趣了。她将一盆冷水从窗上浇下去，有人啊的一声，然后愤怒地喊兰姬的名字，兰姬不理他，光着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边喝着西瓜汁。

　　兰姬，你今年18岁了。你是否想知道你母亲的事？左名扬用宽容而且温柔的眼神看看她。

　　千年的风穿过他们之间，夹着亘古的河水的遥远的气息，以及窗外野花的芬芳。窗外，有夏虫的低鸣。兰姬，将手指插进浓密的黑发，她不知为何感到紧张，或许她心里已明白，这个由左名扬一直背负的秘密，如果左名扬一旦交接给她，就意味着左名扬的隐退，他将从兰姬的生命里淡出。她盼了很多年，想知道内幕。可是，她现在却怕知道。但是，她又害怕，一旦左名扬离开她，她将永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可是她既害怕事情的真相太过平凡，又怕它太过丑陋。

　　“这是一个美丽的故事吗？”兰姬将长发绕在手指上，不停的转动。

　　“有一点美丽。”

　　“那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吗？”兰姬再问。

　　“有那么一点伤感。”

　　“其实，在我心里，我已编造过好几个版本。”兰姬将长发绕在手指上，不停的转动。

　　“能说来我听听吗？左名扬很怜惜也很温柔地望着她。

　　“版本一：她是个未婚先孕的少女，刚好坐上你的那班船，她想去当年跟人家相遇相爱的地方，殉情自杀，被你发现，救了她。住在你的船上，有一天她生下一个女儿，然后不知去向。”

　　“恩，这好象是个煽情的电视剧，还有呢。”

　　“版本二：你跟她还有他是同学，你爱她，而她爱他，但是他负了她，你守护着她，她依然郁郁而终，于是你收养了她的孩子。”

　　“恩，在你的故事里，我始终都是一个深情的人啊。”左名扬笑。

　　“版本三：轮船上，有一对年轻的夫妇，带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你老爱逗这个小女孩玩，在那天夜里，船触礁而沉，善游水的你，抱着小女孩游到岸边，可是她的父母却再也没有见到过。也不知是生是死。”

　　“恩，这是新闻版本。还有吗？”

　　“还有，就是，你在很年轻的时侯，看见一个特别可爱的小女孩，从心里爱上了她，于是悄悄拐走了她，等她长大。”兰姬一边说一边拿眼悄悄看住左名扬。她发现左名扬的神情略微一变。

　　“哎。左名扬长叹了一口气。兰姬，我回来是想告诉你，我要结婚了。婚后，我会跟谷玉一起去越南。她在那里教书。我会去那里当一个航海教练。”

　　“你很爱谷玉吗？”

　　“你以后会明白，爱情并不是结婚的首要条件和必要条件。首要和必要条件是想结婚的心思。左名扬坦然的说。而且，在我这个年龄，家才具有真正的含义。人太年轻时，是不在乎家的。我遇到你时，我20岁，现在你都满18岁了。更重要的是，我已漂泊很多年，我倦了，想过几年安定的日子。”

　　“你也可以回到这里来，过安定的日子啊？”兰姬急促的说。

　　“你打过桌球吗？每个球最后的渴望不过是落袋为安。我并不在乎这个袋是谁，但是至少我对谷玉有一份温情。这份温情，也许不够年轻时谈一场短暂而激烈的爱，但是，对于结婚是够了。”

　　“我也可以给你这个袋。让你落袋为安。”兰姬说出话，才发现左名扬的眼神很复杂。昏黄的灯光下，左名扬看上去无比疲惫和沧桑。兰姬心里也不免怀疑，如果左名扬不再是四处漂泊的左名扬，如果左名扬只是天天守侯在她身边的，一个疲倦而逐渐衰老的人，她是否还有勇气爱下去？

　　“兰姬，能从年轻而且美丽的女孩嘴里听到这句话，我已觉得非常荣幸。”左名扬用这句外交辞令结束了谈话。

　　后来的日子，双方都很安静，都不再提起这个话题。但是也因为都知道，离别在际，好比大难在际，双方都很珍惜这段时光。两人在河边漫长的散步，在灯下一起看书，一起买菜做饭。兰姬知道，这是告别的演出，左名扬尽量答应她一切的要求。他不过是在倾心尽力的演出。兰姬悄悄的在策划一个美丽的阴谋事件，她不愿意，她在左名扬的生命中就这样轻飘飘的路过，她要在他的生命里，留下印记。留下一个作为女人的印记。她在川端康成的《母亲的初恋》里看到过，如果没有过欢爱，男人迟早会忘记他曾那样爱过的女子。就算你怎么爱他，如果你没有跟他有过肌肤之亲，他也会忘了你对他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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