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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也仿佛察觉到我无意与她聊天了,便拿出一本书来看,安静得很不自然。

  什么人都有自尊的,而这个美丽的女子,更是如此。

  我看了一眼身旁的男子,他也正注视着我。说不清是怎样的目光,反正让我很不舒服。于是,我说:"你要我和你换座位吗?"

  "不用吧……"

  "你要照顾她吧。这样不方便。"其实我是想把他们放到一块,我不用做饼干夹心,真是再好不过。

  他笑了一下:"好。"这时候,他的目光也染上了笑,那种洞悉一切的笑。让我疑心他知道我打的是什么主意。

  无所谓,知道就知道吧。暗中想着,脸上却不动声色,默默地换完座位,觉得全身都舒畅许多。

  一种淡淡的香拂过鼻端。熟悉的让我心惊。竟和我记忆中的味道一样。不久便镇定下来,一定是何其然身上的古龙水——那种虽昂贵但也不是天下无双的香水。所以,发生这样的巧合,也是很正常。

  那个说我冷漠的人,那个身上洒满这样味道香水的人,是我短短二十一岁生命中惟一的男朋友。说是初恋也未尝不可,只是太矫情。

  我们相识于高中毕业的暑假,结束于高中毕业的暑假。那天,我们不约而同地约对方出来,在我还没告诉他我要离开的时候,他就对我说了上面那些话。最后,轻浅地吻我,离开。就再也没见过他。

  可我真的是爱过他。哦,不,爱我不知道,但我的确是喜欢过他的。非常非常。所以我哭了,望着他的背影。我还能闻见周围空气中残留着他身上那种香水的味道,一种说不出名字的花草香,那是我送他的生日礼物。可是,夏天的天气太潮湿了,这味道不久就被水气掩盖淹没了。就像迅速消失的他一样。

  像爱情小说中的一样,我久久伫立在原地。只是没有电闪,没有雷鸣,没有暴雨,也没有他后来冲回来给我温暖安全的怀抱。只有眼泪,和悲伤。

  于是,我很久很久都没有再爱。甚至连喜欢都没有。

  后来,我仔细想过他的话。他的意思,无非嫌我不够爱他,不够信任他,而他累了,或者倦了,又或者是绝望了。与此同时,我们也再没有时间和机会认真地再爱,我要走了。到底是谁先离开谁的呢?他有他想像中那样爱我吗?或者与爱相比,他的自尊更加重要?还是我们都是那样年轻,不知何为爱?

  我不知道,他也是不知道的。但那毕竟都已过去。

  也只有记忆,会留下。记忆中的人、事、笑容、悲伤、眼泪和味道。

  眼前摊开的《红楼梦》上面的字,变得模糊并在眼前飘浮。我靠在还算舒适的座位上,缓缓入睡。

  昨天,妈妈在快到午夜12点的时候打来电话,舍友立刻鬼叫:"啊,贞子来啦!"

  "如果是贞子,也是老年贞子了!"没好气地应着,我着实佩服她还把快六十年前的电影当个宝,也同样佩服都这年代了她还相信有鬼存在。

  我也是看过《午夜凶铃》的,可那时满脑子想的,都是听别人讲的关于贞子从电视里爬出来那一幕的笑话。比如说在她爬的时候,你把电视转得对着墙壁,让她一下撞到墙晕菜;或者当她出来半个身子的时候,你拔掉电源,让她卡在电视里,又或者你以神速买来个电视,对着你本来的电视,让她从这边爬回那边……于是当舍友吓得尖叫连连时,我还有精力边吓她边笑。如果不是她住在隔壁的男朋友听到这样凄惨的叫声而冲进来英雄救美的话,恐怕世界上的人就会有少一个了——不是她,是我。没听过恐惧中的女人最可怕,抓狂了便会有杀人的力量吗?

  我拿起电话,确定那边是我可爱的母亲后,才向她打了个手势——你可以走了,我不用和你一起联合对付贞子。

  "林滟,你赶快回国来!"母亲的声调从所未有的焦急。

  我立刻意识到,有什么发生了。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你奶奶她病了……总之,情况很危险,她要见你!"

  是了,如果不危险的话,她是不需要见我的。我的奶奶,一直是那样坚强独立的女性啊。从小到大,再到老。即使在丈夫死后,她也不靠儿子过日子。她是一个服装设计师,独自创立了自己的品牌,便是一生都投入到了她的事业中。她成功了,享受着世人的称赞与荣耀。到了老年,也依然如此。

  她不和我们住在一起。她在郊外有一套可以看得见美丽风景的别墅。但她和父母的关系很融洽,对我更是难以言喻的好和慈祥。我总会去看她,奶奶也时常把她新设计的衣服套在我身上试穿,我再趁机搜刮几件。父亲却不是在奶奶的公司工作的,他继承了爷爷的产业。而奶奶名下的服装公司,听他们说,是要留给我的。

  所以,奶奶不像有些老年妇人一样,因为生病而折腾得全家不得安宁,再四处宣扬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她生病的事实。而奶奶确实也很健康,这都源于郊外清新的空气、优美的环境和她自身的保养。她是不让我们担心,她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以她的性格,就算她生病了,不算严重的话,她也绝不会打电话把我从美国叫回来。绝不。

  所以,当她要见我的时候,当母亲会如此慌乱焦灼地对着电话说这样的话的时候……我知道,却又宁愿不知道——我的奶奶,她要离我而去了。

  慈祥的奶奶,高雅的奶奶,美丽的奶奶……

  我的奶奶。

  但我知道我不能慌张。奶奶曾经教过我,对于任何忽然来临的事情,慌张都是于事无补的。你要学会冷静平和地面对,尤其是这件事并不是绝对如你想像的那样。

  我一边回想着这些,一边有条理地收拾着行李。我先打了电话到机场,确定最早的回国航班也是在明晨8点。我收拾了几件常穿的衣服,带上足够的钱和信用卡、护照,旅途上要用到的安眠剂《红楼梦》、护肤品等等。

  如果,事情真的像我想的那样,我也决不想让奶奶见到我通红着双眼无比狼狈的样子,她一定不喜欢我那样。我会很努力很努力地微笑,顶着明亮的大眼,眼底没有失眠的青灰,眼角没有脆弱的悲伤。

  所以,我必须睡,我需要补充精力,我需要平静和坚强——这些,我希望睡眠可以带给我。

  可是,我却做了噩梦。也许也不算噩梦,但却是相当纷乱恐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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