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玦记第八出入院

第八出入院

　　（占扮李翠翠上）

　　〖金珑璁〗风流悲既往。铅华曾擅平康。徒老大。在空房。黄金散尽。教得歌舞成行。花坞外马蹄忙。

　　花月楼台近九衢。吹箫秦女绣罗襦。
　　妆成每被秋娘妒。闲倚春风唱鹧鸪。

　　老妾姓李。名翠翠。祖居汴京。是宣和教坊一个角妓。俺姐姐李师师。曾侍奉徽宗皇帝。常幸俺家。姐姐死后。留下老身。圣驾还都。随到此侨居。有个亲生女儿。唤做娟奴。年方二八。美貌无双。吹弹歌舞。风流蕴藉。所事皆会。还有两个丫头。从小儿买的。收拾起来。赶着我孩儿叫二姐三姐。常伏侍俺娘儿每。人面前一般抬举他。把些脂粉东涂西抹。也哄过江湖子弟。觅些钱钞。只是我孩儿年少。不会哄人这两日我出去了。家中没客。不免叫孩儿问他则个。大姐起来了不曾。
　　（小旦扮娟奴上）

　　〖前腔〗春风惊绣幌。柳梢初日横窗。扶晓镜。照红妆。青楼多薄幸。无奈游子颠狂。空只学野鸳鸯。

　　妈妈万福。
　　（占）孩儿。我两日吃酒忙。家中有客么。
　　（小旦）那里有个客。
　　（占）孩儿。我这样人家。全凭巧语花言。才哄得人东西。因你不晓这话。故此没有客。
　　（小旦）怎么的便好。
　　（占）我教你个法儿。只要梳妆干净。若有风流子弟过往。把个笑脸儿迎他。就请里面奉茶。待他坐定。一面吃茶攀话。一面着妹子每在里面调筝弄弦。他自然动兴。便肯拿钱出来整酒。动兴处说几句知心的话儿。帮衬他一帮衬。他道你知趣。自然住一两夜。去时须留下宿钱。若问你多少。你假意说鸨子有甚么尽处。任意多少罢。他若与得勾数。你便收下。若还少时。你将银子到我跟前幌一幌。做个脸儿。说我只爱钱。全没仁义。那人晓得。自然添上。只说你有他的心了。就使了钱。想着你还来。但凡有钱的。住得长远。便放些空与他也罢。若只一两次的主顾。狠死抓他一下。不要饶他。
　　（小旦）如今人都乖了。不肯使钱。
　　（占）只怕他乖而不来。那怕他来而使乖。且看门外有甚人来。
　　（丑）掇座常常醉。帮闲日日过。算来都为口。两脚受奔波。大妈拜揖。
　　（占）解官人。贵人一向不到我家。
　　（丑）便是。大姐有么。
　　（占）有。大姐来拜见官人。
　　（相见科，丑）好个猱儿。
　　（占）呸。好不识羞。猱儿是你叫的。
　　（丑）北方人都叫大姐是猱儿。我怎么叫不得。
　　（占）也罢。说你惯嫖。你且解猱儿两个字。
　　（丑）猱是山中小兽。善能与虎猱痒。那虎因他猱得快活。伏地爬在虎头上。猱破顶骨。吃了脑髓。虎死尚然不知。比似你大姐。把俺子弟们猱死了多多少少。终是迷而不悟。
　　（占）可知道哩。
　　（丑）俺也问你。你是个鸨儿。要解鸨儿两个字
　　（占）鸨儿是山中之鸟。有雌没雄。与百鸟交合。把来比俺们一般。
　　（丑）这等还要叫做蛇儿便好。
　　（占）怎么是蛇儿。
　　（丑）你不闻蛇与龟交。
　　（占）天杀的。到好话儿。
　　（小旦）你也只听得人说。那曾见蛇与龟交。
　　（丑）大姐想是偷的。不与人看见了。你看真武脚下那个蛇儿。把龟子缠死也不放哩。
　　（占）且莫取笑。今日光降。想必有好事作成俺家。
　　（丑）有个秀才。是山东王侍郞公子。特来请大姐。
　　（占）如此恰好。丫头快看茶。
　　（丑）待门前看一看。
　　（生上）

　　〖似娘儿〗怀抱易悲凉。寻翠馆暂且徜徉。玉人家近天街上。门庭似水。笙歌竞沸。笑语生香。

　　解兄来了。有劳久待。
　　（丑）不敢不敢。大姐在里面专待。
　　（生与占小旦相见科，生）久慕芳姿。幸得一睹。实惬素心。
　　（小旦）贵公子屈过寒门。不胜光宠。
　　（占）东道已完备了。快将酒来。
　　（生）待小生先奉妈妈一杯。
　　（递酒介）

　　〖排歌〗好鸟调歌。残花雨香。秋千丽日门墙。可怜飞燕倚新妆。半卷朱帘春恨长。（合）花源畔。玉洞傍。免教仙犬吠刘郞。琼楼启。翠幰张。不知何处是他乡。

　　（占）老身回敬姐夫一杯。大姐唱个曲儿。
　　（丑）大姐通书博古。就说几个古人。比喻王相公。
　　（小旦）如此污耳了。

　　〖北寄生草〗河阳县栽花客。（丑）是好一个潘安。（小旦）锦官城题柱郞。（丑）好个相如。（小旦）山公立志多豪放。张良举足分刘项。苏秦唾手为卿相。这相逢不似楚襄王。怕思归学了陶元亮。

　　（生）起动起动。小生与大姐同饮一杯。

　　〖排歌〗薄扇回风。轻尘绕梁。凝云暗激清商。乐中歌曲断人肠。莺啭春林绣陌长。（合）花源畔。玉洞傍。免教仙犬吠刘郞。琼楼启。翠幰张。不知何处是他乡。

　　（占）敬解官人一杯。大姐舞一个儿。我也把古时几个美人比俺女儿。列位休要见笑。
　　（小旦舞介）

　　〖北醉扶归〗（占）獭髓添微绦。（生）是像个邓夫人。梅瓣贴宫妆。（生）是像个寿阳公主。檀屑餐来玉体香。（生）绿珠也不及他。行踹金莲上。（生）正好比着潘妃。谩说道临邛夜亡。（生）好个文君。（占）索把章台傍。

　　（生）大姐到有柳氏之容。怕小生做不得韩翃。
　　（丑）起动起动。我也谢你一杯。

　　〖排歌〗佩转鸾裾。钗低凤梁。终曲初破霓裳。暖丝无力自悠扬。转更郞当舞袖长。（合）花源畔。玉洞傍。免教仙犬吠刘郞。琼楼启。翠幰张。不知何处是他乡。

　　（占）老身也唱个曲儿。合席奉一杯。

　　〖前腔〗宝帐流苏。金铺洞房。枕屏双度鸳鸯。淡云轻雨拂高唐。兔走乌飞不觉长。（合）花源畔。玉洞傍。免教仙犬吠刘郞。琼楼启。翠幰张。不知何处是他乡。

　　（生）酒多了。
　　（丑）天色已晚。小子告回。明日再来看。
　　（生）请了。
　　（丑）我送王兄入房去了才回。
　　（生）篮轝相访可淹留。
　　（丑）南国佳人号莫愁。
　　（小旦）日暮酒阑人已散。任他明月下西楼。
　　（生、丑先下，占）大姐你来。我看这王姐夫是个富贵子弟。这样人到肯使一分好钱。你今夜陪他。与他个甜头儿。等他心上热了。起发他些东西。首饰衣服都是钱。
　　（小旦）怎么便好讨。
　　（占）你不要开口。只教妹子们洋洋的到他面前说。某人与大姐置衣服。某人又与大姐置首饰。他听了自然要与你。你还推不要。定不少了你的。这是个法儿。解官人去了。你进去睡罢。
　　（小旦）谨依母亲指教。
　　（占）待我关了门。
　　（净扮乞儿上）羞者不做。做者不羞。
　　（占）呀。这贫子。黄昏时候没处讨了。
　　（净）我不是讨的。
　　（占）你不是讨的。倒是请小娘儿的。
　　（净）也说不定。
　　（占）呸。癞虾麻想天鹅肉吃。
　　（净）妈妈。不瞒你说。我今日街坊上拾得一锭银子。我想起来。没福招他。不如请个大姐。歇了一夜。送与他罢。
　　（占）那有这样话。快走。
　　（净）且住。这妈儿不信我有银子。且将这一锭。把一条细绳结了中间。背在背上走。他必然看见银子叫我。妈妈。你真个不留我。
　　（占）不留你。
　　（净）不留我罢。且到别家去。（做行介）
　　（占）那乞儿转来转来。我本待不留你。看你后面好。留了你罢。
　　（净）可知道说你怎么不留我。我把银子与你。
　　（占）既如此。你住在外边。我与女儿商量。二姐出来。
　　（丑上，占）你去打发那人。
　　（丑见净诨科，见占介）不知娘教我把甚么打发他。
　　（占）要请你哩。
　　（丑做不肯介，占打介）这不做家的贱人。我只要他银子便罢。管什么好歹。
　　（丑）既然如此。教他把破衣服脱在房门外。洗了浴。与他睡一夜。明日五更。打发他去。只不要人看见。
　　（占）也罢。那个人进来。
　　（丑见净哭介，净）姐姐。你到与我好了。不要哭。明日去了。拾得银子再来。
　　（丑）呸。

　　〖梨花儿〗银筝宝瑟番新调。教坊部内价名高。尀耐妈妈没分晓。嗏。只要钱来不论好。

　　〖前腔〗（净）你有花不折空年少。有马不骑空自劳。有酒不醉常烦恼。嗏。得欢笑处须欢笑。

　　〖前腔〗（丑）得欢笑处须欢笑。料伊欢笑只今宵。来日依旧街前叫。嗏。拚却今朝一醉饱。

　　〖前腔〗（净）你花容柳貌甚妖娆。我牵云弄雨甚风骚。你罗衣不比我蓑衣好。嗏。你娇讴歌不出我的莲花落。

　　（丑）堪笑穷儿暴富，
　　（净）有钱便是主顾。
　　（占）不是长久夫妻，
　　（净）也算春风一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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