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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七


  猫儿懂得了隐忍,不再意气用事。她暗自平定波涛起伏的心思,牵马走在杨柳西岸,让那越发清冷的风灌灌脑袋,好生想想到底如何才能救出花耗。

  虽然天已冷,但西岸上雕琢精美的花船仍旧夜夜笙歌。文人墨客小酌对饮,美人玉手拨弄琴弦,寻欢客卖的是酒醉一片,谁还想这悲情红尘几许纷乱?

  琉璃灯盏红鸾帐,碧波浩渺花船摇,宛如一处遗忘烦恼的人间净土,只为欢乐,忘却他朝。

  猫儿记得这里,曾经,她在这里看见银钩用嘴喂酒给一女子喝,现在想起来,那时的心情似乎有些模糊。不过,当记忆与现实重叠,记忆竟那般深刻地被再次唤醒。原来,她一直是在乎的。

  猫儿牵马站在岸边,那一江之水仿佛将她与银钩所在的花船分割成两个世界,那边世界是银钩色彩斑斓的捕美猎艳,这边世界是猫儿咆哮的惊涛骇浪。

  猫儿那清透的琥珀色眸子直直望着花船,被那玲珑灯盏刺伤了眼睛,被那缥缈的红纱勒紧了脖子,被那欢歌笑语点了穴道,整个人无法移动分毫。

  同地同景,银钩仍旧醉卧美人膝,半眯桃花眸,在翠珠落玉盘的呢喃间慵懒笑着,舒展四肢,赞着玥姬琴意知心意。

  猫儿胸口的小火苗噌噌上蹿,拳头寸寸收紧,弯腰低头,拾起一块胸腔大小的石头,双手用力一掷,准确无误地砸在银钩所在花船的旁边,砰的一声激起大片水花,伴随着女子尖叫四起,轰了个水漫花船!

  原本享欢的众美惊叫连连,咒骂不停,脸上妆容花了,衣衫浸泡大半,被风一吹,冻得犹如鬼魅般直哆嗦。

  玥姬的琴被水浸泡,发出呜呜的声音,犹如女子的悲鸣。

  银钩却是在石头砸来的那一刻飞身跃起,待水袭过后才悠然落下,踩着潮湿的花船,沉面不语。

  在众美的耍泼中,玥姬对银钩软语道:"钩郎,那不是猫儿吗?不如叫上船来一同游玩可好?"

  银钩轻佻地笑睨着风情的桃花眼,在眼尾处绽放出一缕魅惑,慵懒地单手抚头道:"只要姬儿想请,也无不可,只是别招来狂兽才好。"

  玥姬将猫儿与银钩的矛盾看得清楚,也晓得男人若是变心,即便头悬梁亦无法挽回。刚才她说那话不过是试探一番,听银钩如此回答,心里自然乐开了花,面上装得越发贤惠乖巧,冲猫儿道:"猫儿,上船一叙如何?"

  那花船离猫儿足有一百米远,虽邀请,却不靠近,若是轻功高手,仍需借力才能飞跃上去,更何况猫儿不会轻功,只能眼巴巴看着。

  玥姬晓得猫儿不会轻功,也只是场面性地让让。此刻,她正防着猫儿靠近银钩,怎会做那搭桥的喜鹊?于是,便对猫儿软语道:"既然猫儿不喜这风月花船,姬儿就不越矩了。"

  猫儿胸口起伏,眼睛越发瞪得瓦亮,若气鼓鼓的青蛙般转身离开。

  玥姬以为猫儿离开,这才轻轻呼了一口气,却见那猫儿转身间,双手合抱,愣是连根拔起数棵腰肢粗细的大树,甩手扔进湖水中,震得船只摇曳。

  原本谩骂的艳妓被猫儿这一拔震傻了,皆瞪大眼睛看着猫儿俊朗……呃……不,是俏丽?还是孔武有力?得,不形容了,实在难以用笔墨伺候。还是说,众艳妓看着猫儿力拔大树,用那滚木搭乘浮动的桥,飞身落下,碧裙飘然,犹若惊鸿,踏步奔来,眼波瓦亮,犹如……恶虎。

  银钩原本置身事外的样子在看见猫儿瞪圆的眸子后,竟不自然地往后挪了挪,虽然不想承认,但却是被猫儿的样子吓到了,甚至……有些心虚。

  猫儿飞扑至船上,端膀攥拳,圆目一扫,在所有艳妓的惶恐自危中,一拳头砸在船板上,轰隆一声,船板碎裂出一个大窟窿!惊得美人儿四下逃窜,纷纷向后躲去,生怕猫儿责难自己。试想,那一拳头要是砸在自己身上,不死也得筋骨尽断。更何况,来花船上寻相公的怨妇何其多?哪个不是拿欢场女子出气?

  然而,众人想不到的是,猫儿竟是一把抓住银钩的手臂,如同闷牛般往回拖。

  银钩运功稳住身子,却扯不过愤怒的猫儿,只得向猫儿手臂袭去,才脱身跳开。虽看似动手优雅,实则手臂青了一片,尽显狼狈。

  猫儿抬头望向跳到船顶上的银钩,不说话,不肯走,固执得像头小牛。

  银钩不看猫儿,轻踏着船只飞走,彩色衣衫看似若一场花语般缤纷旖旎,实则却是在月夜下悄然遗落了一地的残瓣。

  玥姬原本躲进了船舱里,此刻轻抚红纱袅袅而出,站在离猫儿两米开外的地方,不敢再靠近。拿捏着语调儿亲昵道:"猫儿,怎又闹上了?许久不见你,甚是想念。如今玥姬住在将军府邸,备受钩郎宠爱。若猫儿想念,且来看我,可好?"

  猫儿的眼转向玥姬,看着她粉黛微垂的羞涩含情模样,也听明白她话中的炫耀之意,却是不晓得自己为何如此愤怒。

  玥姬见猫儿如此看自己,当即吓得花容失色,后退一步。

  猫儿攥拳靠近,有种想要杀人的冲动,却在贴近玥姬时,觉得身体一麻,竟直直压着玥姬坠河。

  玥姬尖叫一声,伸手抓住了船缘,没有掉到冰冷河水里。

  猫儿直接扑到刺骨冰河中,只觉得身子沉得犹如快醉死的贪杯人,连小手指都无法动一下,但脑袋却格外清明地感觉到寒水灌鼻。整个人仿佛被死神之手扼杀住了鲜活生命,在无声中向河底沉去……

  就在猫儿瞬间灭顶时,一抹白色衣袍若惊雷乍现般出现,仿佛一束极光般投入寒水中。一手环住猫儿腰身,一手托住猫儿背脊,以气踏水,身若蛟龙般跃出寒流,在湖面上几个跳跃后,环抱猫儿落到船舫,忙用软毯将猫儿包裹。

  猫儿脸色惨白地窝在曲陌怀里,犹如丧失了生命的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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