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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陆子冈还以为自己藏着的心思被人看穿,瞬间就僵硬在原地,还好他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借着低头看长命锁的姿势,掩饰了眼中的失态。

  戚少将军身负重职,刚刚打完一场剿倭战,需要做的事情狂多,自然不能站在这里陪陆子冈闲聊。但经过他确认了陆子冈的身份,至少能摆脱被监视的待遇了,还专门给他和医生整理了一间营帐休憩。

  陆子冈给医生领了饭食,两人在伤兵营中草草吃了一顿之后,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医生就又被叫起来查看伤兵的情况。好在他也不用每个伤兵都照顾,只是需要救治一些随军医官束手无策的重伤兵。陆子冈也没有再拦阻他,甚至还伸手帮忙,毕竟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路,看过医务剧的陆子冈总比其他古代人适合当助手。

  “怎么想通了?”医生嘿嘿直笑,显然很高兴陆子冈能回心转意,不过也还是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虽然我们是在历史之中,但命运是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我们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万一历史上这些人就是命不该绝呢?”

  “没有人说不能改变什么,对于我来说,我回到的是过去,但现在遇到的人都是活着的。也许这就是上天的安排。”

  陆子冈系着绷带的手一紧,见他手下的伤兵无力地闷哼了一声抗议,医生便连忙接过手去重新帮他绑绷带。陆子冈站在一旁,苦涩地抹了把脸。

  并不是上天的安排,而是他想要来到这个时代,只是……时间上还是差了那么些许……

  “对了,为什么这回没有看到老板啊?”医生忽然想起了他们穿越的重点,“老板一般都是在城市里开古董店的啊……所以我们以前穿越才那么安全,这回也太危险了。”

  “……也许是罗盘出现了问题。”陆子冈回答得有些没底气。

  医生很轻易地就相信了,再次专注于救治伤员中。虽然他是一个优秀的外科医生,但也无法做到百分百地从死神手中抢人,再加上古代的急救设施简陋,还是有一部分重伤兵遗憾地逝去。医生也并不太难过,只是感到些许遗憾,毕竟他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外科医生是见惯了人的生死的,但并不是因为见得多了而感到麻木,反而会因为知道每个生命背后所牵挂的亲人家属们,才会全力以赴。

  陆子冈再也没多说一句话,因为他本身就没有立场阻止,若不是他对罗盘动了手脚,他们压根就不会遭遇到这样的情况。

  重伤兵安置好了之后,还有一些其他伤兵来陆续排队给医生查看,一切都看起来是那么的正常,直到医生再抬起头时,才发现坐在他面前的居然是那个黑衣戎装女子,一想到那个大名鼎鼎的戚少将军在她面前都唯唯诺诺,医生就忍不住畏缩,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您也受伤了?”

  他们现在身处伤兵营,王瑛却一点都不在意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大大方方地伸出右手递了过去:“帮我把把脉。”

  医生看着递到他面前的那只修长优美的手,很想跟她解释中医和西医的区别,他虽然学过些许中医药学,但完全不会把脉好不好?

  王瑛也没催促,因为她的夫君是在山东本地服役,亲眷也是可以随军的。但她平时并不住在军营,而是住在附近的城镇中,若不是昨日她夫君来了那么一出“请夫人阅兵”,她压根不会留在这里。但昨晚倭寇进犯得蹊跷,她也不能现在就冒着危险离开,索性就住下了。

  医生端详着王瑛的脸色,忽然福至心灵,开口问了几句对方的身体状况,沉吟了半晌,才不确定地说道:“夫人这种情况,很像是喜脉啊。可惜我学的是外科技术,对把脉实在是不在行。”

  一旁的随军医官立刻请缨,虽然他医术不高,但分辨是不是喜脉还是会的。一时伤兵营内人人紧张,戚少将军和少夫人伉俪情深,但一直没有子息也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只见那名留着山羊胡子的随军医官诊了又诊,终于面露微笑地宣布道少夫人是有了喜脉,已有两月有余。

  就算王瑛再性格坚毅不似一般女子,此时也忍不住霞飞双颊,低头抿唇而笑。

  当即就有人呼喝着要去给戚少将军报喜,可那几人还未跑出伤兵营,急促的号角就又在军营上空响起来。

  王瑛听着不同寻常的号角脸色一变,还未说话时,就听到有人冲进营帐,疾声享报道:“少夫人!倭寇于牟平县、蓬莱县、文登县三处登岸!少将军和同知大人已经分别带兵迎击,请少夫人回登州城暂

  避!”

  “不用凭空浪费兵力。”王瑛淡然道,“我就在此,元敬还能如此无用,连老巢都被那帮倭寇端了不成?”

  伤兵营内众人轰然应允,许多自认为轻伤的士兵,只要是能爬起来的都重新站了起来,穿戴好盔甲,准备随时上战场,士气昂扬。

  这是一场硬战,不远处不断有烽火冲天而起。

  倭寇登陆是有规律的,他们多来于海上,船在海上行驶必须依靠风力。一定的季节就刮一定的风,倭寇什么时候在沿海登陆,大致会在哪里登陆,基本上戚家军都已经摸得很透彻了。

  北风多时南侵广东,东风多时,西扰福建,东北风或者正东风多时,分犯浙江和江苏,只有当东南风多时,才直扑山东的登州和莱州。现在分明已经是重阳节之后,早就已经不再刮东南风,可倭寇却连连登岸,可见这次侵扰不同导常。

  医生再也没有了休息的时间,伤兵源源不断地从前线运送过来,有些人甚至等不及救治,在送过来的路上就已经死去,医生从未经受过如此艰难的抢救过程,到后来整个人都已经麻木。

  陆子冈陪在他身边,寸步不离,是怕罗盘指针恢复的时候他们不在一起。他并没有医生那么忙,所以有闲暇地注意到,医生其实抢救回来的伤员,大部分都因为再上战场或者伤口感染恶化的原因,一个接一个地踏上了黄泉路。

  所以说,命运终归是命运,就算他们已经做出了微小的改变,但依旧会被历史无情地修正过来吗?

  陆子冈无法不让自己多想,但还是想到了某件让他胆寒的事情。

  所以当他踏入中军大帐时,丝毫没有意外地看到那已经穿戴起盔甲的王瑛,正坐在椅子上郑重其事地擦拭着手中的战矛。

  “《吴越春秋·勾践伐吴外传》有云,越王乃被唐夷之甲,带步光之剑,杖屈卢之矛,出死士以三百人为阵关下。”陆子冈缓缓说道,“屈卢之劲矛,干将之雄戟。屈卢乃是古代善造弓矛的良匠,能与干将并称,可见其名望。少夫人手中这支屈卢矛乃是令夫君当年在哑舍所买,我当时还在好奇,何样女子才会喜欢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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