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烬如霜(41)

四十一

　　"嗯？"土地仙直起身子眨了眨眼，悲惨地道，"没了，真没了！"

　　凤凰晃了晃杯中的桂花酒，轻轻抿上一口，悠悠道："听说凡间有个刑罚唤做'连坐'。离此处千里开外有座寨子，里面似乎住了一窝山匪，本神难得下凡一次，不若便替天行道顺手将其端了？"

　　土地仙挥泪，"那寨子里一干小匪是小仙凡俗兄弟的曾孙的子弟的第三十六代子嗣，万望二殿下高抬贵手！"正是皇帝也有两门穷亲戚，神仙亦有三门凡俗亲。

　　"嗯？"凤凰眼角斜斜扫了小土地一眼，拉了个长长的尾音，"本神孤陋寡闻，听闻有个什么'人生四大乐事'，却不知是什么？"

　　小土地浑身一抖，突然转向我郑重地道："陵光公子，小仙白日里喝酒喝糊涂了，其实人生四大乐事乃是琴棋书画。"末了还呵呵干笑两声，"口误，纯属口误！"

　　嗯？嗳？这个口误误得也太远了些。我正踌躇着莫衷一是不知该相信哪一种说法，凤凰却伸了手来探我的印堂，"幸得仙根尚稳，没被那浊气染了。"

　　土地仙大大松了一口气，却听凤凰接着道："自明日起，你便去老君的丹房中做个起炉烧火的仙侍吧。"

　　土地仙哭丧着脸，道："二殿下，老君那丹房像蒸笼一般，小仙惧热，若进去了怕是那丹丸还没熟，小仙便已蒸熟了。可否换个惩戒？"

　　事实证明，与凤凰这面冷心狠的神仙讨价还价着实是个不明智之举，只见凤凰略一沉吟道："倒是还有个差使空缺着，听闻阿鼻地狱里少个捉魂的鬼差，不若你先去顶上些时日？"

　　"谢二殿下恩典，小仙甘愿去老君府上烧火。"土地仙抹了一把辛酸泪，被小鱼仙倌挥退了下去。

　　"锦觅仙子这酿酒手艺甚好。"小鱼仙倌细细品了品手中的桂花酿，赞道。

　　"哪里哪里。"我假意客气了一句，"如若润玉仙倌喜欢，锦觅自当将这酿酒偏方倾囊相授。"

　　"如此便说定了，待到他日晚香玉花开之夜，润玉定当扫阶以待，恭候锦觅仙子上门赐教。"小鱼仙倌笑容满面。

　　我自然是干干脆脆地应承了下来。

　　凤凰在一旁自斟自酌，一脸漠然。我殷勤地端了酒壶替他斟酒，他亦不言语，任由我替他斟满。我习惯了他时不时冷冷哼上一句，现如今他这般安静倒让我觉得颇有几分诡异。

　　接下来，我俨然成了他们两个的酒童。二人你一杯我一杯，酒水不停，言语倒是没有半句，连眼神也不曾交会片刻。就这般约莫喝了五坛子下去，小鱼仙倌单手撑着额头对着我笑了笑，眼神迷离了刹那便闭上了。我放下酒壶唤了他两句，也不见他有任何反应。

　　"他醉了。"凤凰瞥了小鱼仙倌一眼下了个定论。

　　我忽然觉得脚边有些痒痒，低头一看，却是那梅花魇兽正在蹭我的袍子。这小兽虽然不会说话，却很通灵性。我念了个诀将小鱼仙倌搬至它背上，它便驮了小鱼仙倌在茫茫夜色中往天界飞去，想是回璇玑宫去了。

　　凤凰神色复杂地望了我一眼，看那架势应该还没醉。怎么该醉的没醉，不该醉的倒醉了。我继续端了酒壶为他斟酒，饮到第十五坛时，我干脆弃了酒壶直接搂了酒坛子帮他倒酒。饮到第二十坛时，我惊了，不想凤凰竟是个酒中高手，莫不是和我一般也千杯不醉？只是这酒已经喝光了，接下去该怎生是好？

　　我在凤凰边上挑了张石凳子坐下，酝酿了一番，开口道："那个……那个……你还欠我三百年修为，不若趁着今夜这良辰吉日渡与我吧。"

　　半晌没见他回应，他莫非反悔了？我抬头看向他，却见他纹丝不动地坐着，适才远看不觉得，此时近看才发现他颊上不知何时已飞了两抹淡淡的粉色，吊梢凤眼蒙了层润润的水烟，益发显得那瞳仁黑到了极致。

　　这般干坐着算怎么回事啊。我又重复了两遍，他仍旧对我不理不睬。我急了，伸手轻轻戳他，岂知他晃了晃竟顺势倚靠在了我肩上，桂花酒香迎面扑来，我这才知晓其实他早就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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