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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隔着结界眺望水镜外的一片花海,盼望有一两只路过的飞虫精怪可替我将奏请送给长芳主,一时觉得老胡十分聒噪。

  "哎呀呀,小桃桃这是中了什么魔怔,外面哪里有趣,危险得紧危险得紧啊。你我这样的果子精、果子仙本就稀少,只要一出去就会被吃了。"

  老胡是一根修成仙的胡萝卜,明明是蔬菜,偏偏喜欢把自己当成果子,并引以为傲。据说这世上极少有成精成仙的果蔬,即使在这遍是美花仙的花界,似我们这般的也是异数。不过老胡好歹还修成了仙,我修了四千年却只是个精灵,连个仙都没修成,不免让我很是惆怅。

  水镜里除了我和老胡,还住着几个不长进的小花精。这水镜带着强力的结界,可阻挠外界之人入内,是先花神砌来佑护我们这些道行浅薄的精灵的。不过,我却觉着好生纳闷,好比一扇门许拉不许推,或是许推不许拉,总有一面是可以打开的;若拉也不开、推也不开,就成一堵墙了。这结界便是这般,不但阻了外界的人,也阻了水镜里我们这些精灵,怪异得很。长芳主每年来水镜巡视一次,顺带检查我们的术业。她每每看到我的仙术进展都不胜唏嘘,只是平淡地与我说,等万年后我若修成了仙,有些自保之法,才可出这水镜结界。

  而我,却着实没有耐性再等那六千年。

  "你是没有经历过啊,外面太可怕了。当年我还小的时候,碰见一只两眼血红的兔子,张了血盆大口龇出两只獠牙便要咬我。若不是我挖的坑多,逃起来方便,早就成渣了,哪里还有今天?你看看,你看看,这里还留着那兔子啃的疤呢!"

  老胡一边说一边撩起袖子让我看他的手腕。我探头看了看,实在辨不清那些褐色的印记,哪个是老人斑,哪个是疤痕,只好作罢。总归老胡的故事里,兔子总是这世上最恐怖凶猛的野兽。

  "像你这样一个水灵灵的蜜桃,出去还不得立马一口被人吃了。"老胡摸摸滚圆的肚子吧嗒着嘴。

  "我是葡萄,不是蜜桃。"虽然听得心不在焉,但是关于自己的种属这样的原则性问题,我还是要纠正他的。

  "葡萄、蜜桃不都是桃吗?你这个小姑娘小小年纪就这样咬文嚼字可不好。"老胡撇了撇嘴,大概是觉着面子上挂不住,脸色有些讪讪的。

  我等了半日也不见有精灵路过,只好作罢,心想还是明日再来吧。

  回去的时候日头已经落山了,厢房里传来一阵阵什么东西烧焦的味儿,打开门却是连翘捧了团黑糊糊的物什在我案前端看,见我回来很是兴奋。

  "萄萄,你回来啦。你看我在你后院里拾到了什么!"连翘话还没说完便将那团东西往我面前一举。

  那焦味唬得我连连退了好几大步才喘过气来,勉强眯着眼睛瞧了瞧,赞道:"黑!真是黑得很哪!"

  连翘却不乐意了,"我问你这是个什么东西,你倒与我说颜色作甚?"

  连翘是个修仙未遂的花精,平素里喜欢到处捡东西,但凡捡了点什么东西便往我这里扔。今日这物什算不得最大,却肯定算得上她捡过的最臭的东西。

  "不过是一只将死的寒鸦,埋了当花肥便是。"我依稀瞧见那黑糊糊的东西是一团羽毛,估摸着应是一只乌鸦。

  "寒鸦?"连翘拔高了嗓音,"萄萄,你说它是一只鸟?一只鸟呀!我这辈子总算见过一只鸟了!"说罢便激动得团团转着不知怎么办才好。

  也怨不得她激动,这水镜里除了些小花小草小虫子,从来不曾有只鸟儿能飞进来过,我是因为在老胡的《六界物种大全》里翻见过,故而有些印象。

  "将死?那就是还未死,能不能救活它呢?救活了,我们养着它好不好?"连翘扯着我的袖口央求道。

  我看了看连翘黑糊糊的手掌,再看了看自己的袖子,颇有些庆幸自己穿了件绛紫的衣裳,浆洗浆洗这衣裳还能勉强再穿,便耐了性子对她说:"生又何尝生,死又何曾死?生死皆有机缘,万物自有轮回。它若有命,即使将它放在园子里不管不问也自会活过来;若无命,便是我施救于它亦回天乏力。"

  "萄萄一说那些空灵的话我又糊涂了,我只知佛曰慈悲为怀,萄萄怎可见死不救呢?"

  "你怎知我救了它便是慈悲?凡夫耽恋于生,孰知佛乃以死为渡,彼岸往生。生何其苦,死方极乐。"

  连翘张了张口,瞪了我一眼,复又张了张口,最后甚是迷惑地道:"你且容我想想。"说罢便一路思索着我的话走出门去。

  我乐呵呵地拎起那只乌鸦去了后院。前年我在后院里栽了棵芭蕉,却不想总是长得不甚好,想来是土不够肥,若将这只乌鸦埋了当花肥,今年夏天芭蕉定能散枝开叶为我遮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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