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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七


  丹田里内息流转,真气沿经脉上行,直达双目,想将毒逼出,然而那毒实在凶猛,内力愈强,毒性反扑越烈,他的双睛如被刀剜一样,一跳一跳竟似要夺眶而出。

  其实已经试了好几次,然而每当内力运行到中毒处,眼部便剧痛无比。无奈之下,他只得收回内力,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那边厢,朱灰灰这一日紧张疲劳,终于熬不住,闭上眼睛沉沉睡去,然后便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

  梦中换做她的眼睛瞎了,又到处被人追杀,大爷很讲义气,一直牵着她的手,长剑一挥就把来杀她的人干掉了。可是追杀的人太多了,大家生气地排起了队,主动把脑袋伸过来给大爷砍,大爷砍了一个又一个,过足了砍脑袋的瘾,最后累得手酸,终于生气地不管她了,丢下她一个瞎子,茫茫然站在那里,四周一片漆黑,她伸着手摸索着前进,走着走着,一不小心掉到井里……

  她躺在地上翻来覆去,睡得极不安稳,一只手轻轻地覆上了她的额头,将一缕清凉的气息送进她的身体,她混乱的大脑终于渐渐平静……

  紧张的身体舒缓下来,朱灰灰翻了个身,安心地睡去了。

  黑暗中,枫雪色的唇边上浮现出一个温暖的笑容,随即笑容敛去,化做轻轻的一叹。

  18

  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朱灰灰终于睡饱了,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从地上爬起来。

  枫雪色坐在洞口,凝神思索着什么。听到身后的动静,头微微侧了一侧,含笑问道:"天亮了,是么?"

  朱灰灰大是惊喜:"咦,你怎么知道?你的眼睛能看到了?"

  枫雪色微一摇头,将脸迎向初升的朝阳,道:"宛转的鸟鸣、清新的空气、太阳的温度和草木的气息都告诉我,已经是早晨了。"

  朱灰灰呆望着他。

  阳光从遮盖洞口的草隙间射进来,照在他的俊美的脸上。那张凝白如玉的脸仿佛被涂上了一层淡淡的晕黄,他神态安详,精神焕发,整个人仿佛都发着光。

  枫雪色突然回过头来,将脸朝向她:"怎么?"

  明知道他看不见,朱灰灰仍然脸一红:"没、没什么!"她有些慌乱地道,"大侠,您等我一等!"又提起袖子,在嘴巴上擦了擦。好丢脸!大侠又不是包子,干吗要对着他流口水!

  朱灰灰来到洞口,向外东张西望。

  "附近没有人。"枫雪色仿佛知道她在做什么,直接说道。

  他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但其他感觉却更加敏锐,尤其是听觉。

  心静的时候,他能听到周围树木的呼吸声,能听见数十丈外一朵小花悄悄绽放的声音,甚至能感觉到高空之上,正有一只鹞鹰向着一只山雀扑去……

  朱灰灰道:"大侠,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放心,她已经想好应该怎么办,所以这次不会再扔下他,独自溜走了。

  枫雪色点点头,抱着剑坐在洞口,嘱咐道:"不要走远。"太远的地方,如果有意外发生,他也许会赶不及救援。

  朱灰灰答应着出洞去,过了好半天,才跑回来。

  "大侠,我刚才去洗脸,也给您洗了帕子回来,您擦擦脸吧。"朱灰灰将一块帕子递到枫雪色的手中。

  枫雪色闻到帕子上的青草气息,有些奇怪:"是什么味道?"

  "没什么啦!"朱灰灰讨好地道,"您老人家不方便吧,要不我来帮您洗?"她大着胆子,伸手去摸枫雪色的脸。嘿嘿,大侠的脸真好看,她想摸已经很久了……

  在她眼看就要得逞的时候,枫雪色忽然抬手,抓住了她的手掌,静静地道:"我自己来吧!"这丫头搞什么鬼?他一边想,一边用帕子净了手和脸。

  朱灰灰瞪着眼睛瞧他,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老娘说,老翅黄的草药汁沾到人的皮肤上,会黄黄的,而且很不容易褪下去。现在大爷的脸和手就是焦黄色的,像熏腊肉一样,嘿嘿!

  "对了,大侠,您顺便擦擦脖子吧!"

  大爷的脖子太白了,和脸两个颜色,像接上去的一样。

  枫雪色点点头,将颈子也擦了一遍。虽然嫌这一帕多用,但这种时刻,也没那么讲究。

  眼看好好一个小白脸儿变成了痨病鬼的模样,朱灰灰窃笑不已。

  "大侠,您先稍微等一会儿,我去喂喂马,免得一会儿跑不快。"这匹马也得好好打扮打扮!没办法,谁让它和他主人,都那么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呢!

  枫雪色点头允了。

  他的眼睛不便,完全看不到,朱灰灰牵回来的马儿,已经变成全身灰褐色的肮脏的癞皮土马。

  朱灰灰大力甩着手臂,容易吗我,一大早就饿着肚子搓草药汁!娘说,紫苡草果实的汁可以染指甲和嘴唇,乌鸦膀可以把布染成黑色,蓝翎子的汁沾到手上却是褐色的……幸亏这附近可以找到好几种草!只是这马也太大,给它化装可真不容易,累得胳膊都酸了!唉!就算化了装,这马仍然太高大神气,要不是担心它没力气,真想喂它吃一些有泻肚作用的药,说什么也要让它拉成病马……

  "大侠,您的衣服破了,换一件吧!"

  大爷的装束太显眼了,那身白衣明摆着就是信号,召唤人家快来砍他!幸亏她早有打算,将昨天从村里顺的衣服拿出来给大爷套在外面,虽然不太合身,但好歹也比穿那身"白色找砍服"要强得多!只是她没敢告诉他衣物是偷的,省得他又挑三拣四,节外生枝。

  枫雪色自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她说得在理,便换上了衣服。

  朱灰灰还自告奋勇地帮他把头发重新梳过,她也不用特意往难看了梳--对于她来说,想梳好看了不容易,梳丑了那是天生的本领。

  可劲地把大爷和马糟践成丑八怪,对自己同样也没手下留情。她的头、颈、手、脸现在是一码的黄黑色,就像那种总也洗不干净的颜色,怎么看怎么砢碜!

  她也换上偷来的衣服,再检查一遍,差点忘了大爷那柄碍眼的剑,琢磨了半天也没办法处理,只好找布将它包好,塞在马背上,方便大爷拿到。

  虽然不知道自己被糟践成怪物,但枫雪色也隐隐猜到她在忙乎什么。

  他一向随遇而安,并非那些逞强好胜之徒,尽管并不惧怕被人追杀,但此时毕竟眼睛不方便,能够少一些麻烦,也觉得没什么不好--只是,被敌人发现又怎么样?自己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了,但只要有剑在手,又有何惧!

  这边厢,朱灰灰把所有的东西收拾停当,又将偷来的那把大菜刀别在后腰上,外面用衣服盖住。然后一个痨病鬼似的盲人,骑着一匹脏不拉几的土马,一个小黑炭般的乡下土妞牵着马的缰绳,三个溜溜达达地觅路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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