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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船至镜湖西北岸后,李允弃舟乘马,赶赴镇西军驻地。这一段旅程地形多变,人烟稀少,行走起来甚是辛苦。等他水陆兼程到达西荒沙漠边缘的时候,已是云荒大陆上最为酷热的六月底。抬头望望天上火球一般低低悬挂的太阳,李允抹去额头的汗水,一口喝干了水壶里的水,持着空空的水壶对着眼前漫无边际的沙漠苦笑了。

  压制住心底愤懑的心绪,拨回马头,李允不得不回到沙漠边缘的小镇去,打算在那里置备下干粮饮水,帐篷沙马,方才能穿越茫茫沙海,前往沙漠后的萨其部草原。

  然而当他辛苦购齐了一应沙漠物品时,却意外地再次收到兵部的调令,这一次,却是调他去镜湖最南端入海口处的叶城,参加卫海军围剿海盗。

  “请问,这调令是兵部尚书玄大人的意思么?”站在刚刚买好的帐篷水囊前,李允终于忍不住向传令兵问道。

  “去哪里都是为皇上效力,云都校尉就不要多问了。”传令兵似乎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李允的狼狈模样,打着官腔道。

  李允不再开口,默默地重新收拾了自己简单的行礼,用沙马和所有的沙漠装备换了一匹能耐长途跋涉的霍图矮脚马。

  这一次,他不再像先前一样日夜兼程地赶赴前方,心中知道不知何时那诡异难测的兵部调令又会不期而至。可是,调令上那清清楚楚写明的报到日期却如同绳索一般始终萦绕在他的喉头,让自幼恪守训令的少年心头挥不开那焦灼的情绪。于是,李允只能在七月的毒日头底下,骑着一匹疲惫的矮脚马,从镜湖西岸的北部,穿越荒原、赤水和山地,奔赴渺茫的前方。这种飘渺孤寂而又身不由己的感觉,让原本就心事重重的李允倍受煎熬,多少次他从马上翻身而下,躺倒在西周杳无人烟的荒野中,疲倦得再也不想移动一步。可是一旦想起越京中祖父白发萧然的头颅,清越恋恋不舍的眼眸,还有皇帝脸上幽暗阴鸷的神情,李允便又强打起精神撑上马背,继续朝着未知的前方行去。

  因此,就在云荒最大的港口——叶城出现在视线里时,再次出现的兵部传令兵几乎让李允意志崩溃。他失魂落魄地牵着几乎倒毙的矮脚马,如同一个颠沛流离的逃犯一般站在路边,朝走过来的传令兵苦苦一笑:“又要我去哪里?”

  “兵部调令,着云都校尉李允即刻前往忻州,入宣抚使麾下听候差遣,不得有误!”传令兵面目严肃地念到这里,忽而一笑,“恭喜云都校尉,这次是忻州宣抚使玄咨大人力荐你剿灭苍梧叛军。以后若是升官发财,可别忘了我们哥儿们。”

  “或许,我的目的地,也不是忻州啊。”李允在心底里叹息了一声,依然恭敬地双手接过调令,再次准备他永无停歇的跋涉。

  不过,或许是掌权之人厌烦了先前的游戏,李允在几乎围绕云荒大陆奔驰了一圈后,终于平静地到达了忻州——那即将被苍梧叛军兵临城下的飘摇之地。

  李允是在一个结满秋霜的清晨踏上忻州的土地。由远而近的马蹄踏在石板路上,脆生生地敲破沿街店铺守夜学徒的残梦。

  刚进城门的李允放眼望着这座青水重镇的街景,在天祈元烈帝将宫殿朝廷迁往越京后,作为连接青水南北两岸的枢纽,忻州城处处显露出商贾云集的繁华。此刻街上殊无行人,整个城市安静得仿佛熟睡未醒的娇媚妇人,丝毫不觉大兵压境的危险。

  “大人,冤枉啊……”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蓦地斜横里冲出,连滚带爬地拦在李允马前,倒把毫无防备的李允吓了一跳。勒住马,李允打量着这个貌似疯癫之人,和声道:“老丈,我不是什么大人,我只是来投军的。”

  “大人,下官确实有冤情要诉!”那疯子模样的人根本不曾理会李允的话语,自顾伏在地上不住磕头,“刘粼将军死得冤枉,是庆阳侯兆晋为逃避罪责,有意陷害他的,大人一定要为刘将军昭雪啊……”

  李允见他形容疯癫,这几句话却说得甚是明白,而他提到的那个庆阳侯兆晋更是实有其人,不由心中信了几分。然而他无职无权,自顾不暇,又怎能管到庆阳侯那样的权贵?有心无力,却又不忍就此催马而去,一时好生为难。

  正踌躇间,忽听远处一个焦急的声音道:“齐参军,你怎么又跑出来了,你家里人正寻你呢。”话音未落,已有一个女子奔过来,扶起那个疯子,口中劝慰道,“想开些吧,如今的世道,谁还会顾及别人的冤情?”一边说话,一边掏出手帕细细擦去那疯子口角的涎水和额头上被人用石块砸出的血迹,眼中满是哀悯的神情。

  李允看着那女子蓬乱的头发,闻到她身上浓重的脂粉味道,已然明白这清早在街道上行走的女子是什么样的身份。他正欲拨马离去,不妨那女子抬起头,正向他望过来,四目相对,不由俱是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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