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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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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第八十章 平乱之心 庆国方面派过来的一万驻军,自然不可能全部安排在东夷城四周,虽然这座城池乃是天下第一大城,供应一万名军人的后勤营帐,并不是件太难的事情,但由于一些难以道清言明的缘故,本来应该在五天就修整一新的军营,直至今日还没有做完收尾的工作,所以有一部分的庆军,只是暂时驻扎在临时营地里。 最后留在东夷城方面的共计五千六百余人,而其余的人则是分驻到了各诸侯小国之中,以为弹压,以为震慑。 当天晚上,出席完大宴的大皇子没有急着去休息,而是对范闲轻轻地挥了挥手,二人闪入了一间安静的书房之中。 大皇子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先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书信。范闲眼光一瞥,便瞥见这封信的制式,正准备往下跪倒,迎接陛下密旨,不料却被大皇子拉住了。 “就我们两个人,何必让膝盖受罪。”大皇子轻轻地摇了摇头。 范闲微怔,旋即缓缓笑了起来,也就不再行大礼,从他的手中接过这封陛下的密旨,拆开封来,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陷入了沉思之中,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我先回京,然后你在这里替我三个月。”信中皇帝陛下的语气很温和,还有一种掩之不住的对范闲的欣赏之心,范闲的心情很放松,语气也就很放松,对大皇子说道:“这个安排倒是行得通,问题是将来你再回京,我再来接你,难道我们两个人就要永远在东夷城出外差?” 要尽量波澜不惊地征服东夷城,让南庆的国力财力军力受到的损耗越少越好,大皇子以及范闲,这两个皇帝陛下有东夷血脉的儿子,毫无疑问是最佳的选择。 虽然一个月前开庐仪式中,四顾剑的那封遗书一个劲儿地把范闲往东夷人的路上拉,针指帝心,但是皇帝陛下是个大智慧之人,怎能不理解这一点,他反而顺势而为,改变了当初的想法,真的派大皇子带着庆军前来进驻。 不论是大皇子还是范闲,都有一半的东夷人血统,这一点对于征服东夷民心来说,是无上的利器,至少那些被征服的人们,每每想到压在自己头上的庆国权贵,也算半个东夷人,心情想必会好过很多。 尤其是大皇子,他是正牌皇子,他的生母身世天下皆知,由他驻在东夷城,也可以代表南庆与东夷之间的血脉交融。真正要征服一片疆土,血统的混杂交融,毫无疑问是最有力的一件武器。 皇帝陛下看得极为深远。 但是皇帝陛下不可能允许大皇子和范闲,都长期地停留在东夷城内。一则他的膝下只有这两个已成年的皇子,需要他们在身边铺佐朝政军务。二则儿子离开京都太远了,对这两个明显没有太多李氏家族味道的皇子,庆帝也有些隐隐的担心。 关于这种担心,范闲心知肚明,所以对于密旨里的交待并不怎么吃惊,他只是有些头痛,大皇子来了,自己便要离开,那将来怎么办? “总是需要有人常驻东夷城。”他望着大皇子问道:“陛下究竟怎么打算?到底是你来,还是我来。” “我也不清楚。”大皇子的眉宇间现出淡淡忧虑。他不是一般的庆国官员百姓,虽然对于范闲能够兵不血刃地说服四顾剑,收伏剑庐,进而把东夷城的土地子民吞入大庆版图之内,也感到无比的喜悦与震惊,但他想的更多的是,这个过程能不能够很顺利地进行下去。 尤其是今天在东夷城外,虽然万名庆国铁骑十分有效地震慑了大部分东夷人的心,但是剑庐弟子们的表现,让大皇子有些警惕。 他深深地看了范闲一眼,说道:“关于剑庐的事情,陛下虽然没有明说,但很显然,对于此举有些不喜。” “当时逼到没有办法,要不我就接手剑庐,要不就要从头开始。”范闲冷笑一声,说道:“你当我愿意做被硬馍夹住的肥肉?” “父皇的意思很清楚,至少你得回去述职……”大皇子的眉头微皱,旋即叹息一声说道:“我只是来暂时替你,父皇是不会放心我长驻东夷的。” 范闲陷入了沉默,知道大皇子说的是真心话,大皇子对东夷城方面一直有些照拂亲近之意,毕竟宁才人耳提面命这么多年了,加上他的手中又有军权,陛下宁肯自己留在东夷城,也不放心把东夷城交给大皇子。 割土封王并不是件难事,但割什么样的土,封哪位王,才是难事。 “反正陛下也没有催我,我在东夷城再呆一阵,帮助你收拢一下局面。”范闲说道:“待事态稳定之后,我就回京。” 大皇子点了点头,然后说道:“监察院还需要你统管,父皇想必也不会让你总不在京都,你回京都后打探一下,究竟东夷城这边将来是个什么安排。” “你担心陛下派个强悍人物过来,激起东夷城民变?”范闲微笑望着他,说道:“这边有我的布置,你这半个东夷人就不要太担心了。” 他的语气认真起来:“就算是担心,也要埋在肚子里,不能让人瞧见。” 大皇子知道这个弟弟是真的关心自己,心头感动,点了点头。 “陈萍萍是不是准备走了?”范闲喝了一口冷茶,觉得嘴里有些干涩,抬起眼光看了他一眼,这位大皇兄与陈萍萍的关系极为亲近,想必对于陈园里的动静十分清楚。 “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前些日子已经入宫请辞。”大皇子并不知道自己视之若父伯辈的陈院长,在私底下曾经对自己的父皇起过大逆不道之心,没有将这件事情看得如何严重,只是想着陈院长年纪大了,也该养老,而想到陈院长离开京都,不知今生可还会再见到,大皇子的心里反而有些惘然。 范闲默然,心里计算良久,不再理会这个问题,最后问道:“此次前来东夷城的军队,真的全部是当年的征西军?你能不能完全控制?” “兵卒都是老人,问题是中层将领有很多陌生人。”大皇子双眼微眯,微寒说道。 *** 后几日里依然是焦头烂额,那些繁琐的交接仪式,改名仪式,在东夷城的每一处里发生着,幸亏礼部与鸿胪寺派来了大量得力的官员,才让范闲没有被这些事情搞到吐血。 然而真正让他焦头烂额的是东夷城西北面小梁国的一次民变,在那次发动民众抵抗庆国侵略者的行动中,一位深得民众敬仰的梁国大儒当街自焚,黑烟直起,顿时点燃了小梁国百姓们的仇恨之心。 范闲此时才真切地体会到,自己当初的想法是何等样的幼稚,要真正地征服异国,完全的兵不血刃基本上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大皇子已经领着军队过去镇压了,但是在临行前,范闲很认真地叮嘱,如果能够不让庆国驻军出手,那就一定不能出手,一旦庆军的手上沾上了东夷人的鲜血,再要洗清就是难上加难,这种仇恨便再也化解不掉。 大皇子依计向东夷城城主府送去了言辞严厉的书函,责问城主云之澜,然后驱使着城主府为先驱,以本土官员武力为先锋,开始弹压小梁国的动乱,而庆军则是以为后阵,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当大皇子和云之澜都离开东夷城后,一应事务都交给了范闲处理,他这一日躲到了海边,想着东夷城此起彼伏,不曾停歇过的星星之火,心头一阵烦闷。 让城主府去镇压,应该会好一些,大概就像前世的伪军?范闲坐在海边的大青石上,有些苦涩地笑了起来,知道自己不论再怎么折腾,不论四顾剑的遗言和剑庐弟子再如何配合自己,依然改变不了,自己在东夷城百姓心中,就是那个万恶的侵略者。 “小梁国的事情,你到底想怎么处理?”这几个月里变得越发沉默的王十三郎,此时正坐在他的身旁,忽然间开口问道:“难道你想让大军屠众?” “城主府没有大军,有的只是这些年延绵下来的威势地位。”范闲知道十三郎为什么今天会问这个,对方毕竟是个东夷人,此时却要镇压在他看来十分正义的小梁国动乱,想必心情十分复杂。他顿了顿后,轻声说道:“我有交待,尽量少死些人。” “可终究还是要死人,而且刀兵一动,你怎么控制?”王十三郎的眼神有些惘然,只是盯着海上的波浪起伏。 范闲侧头看了他一眼,面色渐渐凝重起来,问道:“你是不是认识那个自焚而死的大儒?” “以往辜先生时常来剑庐与师尊说话。”王十三郎应道。 范闲摇了摇头说道:“天下每多藏龙与卧虎,我虽然没有见过这位辜先生,但想必这也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小梁国之乱因他而起,我却无法治他,至于他的家族,你也放心,我会保存他们,辜先生的祠堂在事后也会尽快立起来。” 王十三郎怔怔地看着他,许久之后开口说道:“你不是真正地敬他,你只是需要摆出这副姿态,来安抚梁国的百姓。” “这是所有侵略者都会做的招数。”范闲的表情有些黯然,“不过你能想到这点,让我有些吃惊。十三,你越来越不简单了。” “看到了太多的事情,谁都无法简单。”十三郎盯着他的双眼说道:“你曾经答应过师尊,不让东夷城的人流血。” “我不喜欢看见流血,不然我何至于被你们剑庐绑上这架马车?”范闲自嘲一笑,笑意却渐渐冰冷起来,“但是必要的血总是要流的,不然若一直乱下去,就如同一个旋涡,只会把整座东夷城都吞进去,到那个时候,死的人就更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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