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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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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家小姐主持的医馆,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便在整个京都获得了极大的好评。她本身医术精湛,收费又极低廉,也不论病人贵贱,只是排号问诊抓药,不多时,便博得了京都平民百姓的交口称赞。此时将至暮时,医馆门口的寒风中依然排着长队,林婉儿从范府派过来的得力家丁,正在馆外维持着秩序,分发着热汤,一切的细节都照顾得极为周全。 范闲眯着眼睛看着那处,果然看到了那位面色微黑的官员,不是贺宗纬还是谁?受到了宫里的压力,他不可能见贺宗纬一面便打对方一次,而且他发现贺宗纬此人果然聪明,居然知道谁说话都是假的,只有范家小姐自己点头才是真的。 最近这些天,贺宗纬下朝之后,竟是都会来医馆向范若若问好,然后才会回家。庆国男女之防并不像北齐那般严苛,加上范若若本来当街行医,就不可能顾忌这么多,所以贺宗纬依礼相见,竟是谁也无法拦阻。如今这已经成了京都众人皆知的消息,已然传成了一段佳话一般。 范闲的目力极好,看清楚了妹妹在问诊之余,偶尔也会和贺宗纬说上两句话。对于这点他也并不意外,因为早在五年前的一石居处,他便知道妹妹与贺宗纬识得,应该是靖王府诗会时认识的,其时范家小姐乃是京都才女,贺宗纬是京都才子,二人自然相识。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想到这些年来京都里所有人的变化,不禁有些心神异样。 当年的贺宗纬傲气未脱,脸黑如炭,便是想拍自己的马屁,也显得那样不自然,所以完全不在范闲的眼中,没料着几年过去,此人竟然一洗精神,变得如此沉稳,骨子里或许还是几分傲意,但行起事来,却是一丝傲气也无,成熟之快,实在令人瞠目结舌。 难怪此人在自己的刻意诋毁之下,依然获得了朝中大部分官员的支持,以及宫中那位的喜爱。 范闲坐在酒楼上冷眼看着,便是要看看这位贺宗纬到底有没有能耐在自己与皇帝老子的角力中,突发奇兵,解决这个僵局。 便在此时,一骑自街那头飞奔而来。范闲放下酒杯,眯眼一笑,心想自己的奇兵终于到了。 靖王世子李弘成回京述职,刚刚从宫里出来,没有回王府,身上甲胄未去,连一个亲兵也未带,便问明了医馆所在,单枪匹马,来到了医馆之外。 范闲在酒楼上远远看着,见着李弘成下马与贺宗纬平静见礼,又与若若说了几句什么,距离太远,不知道说话的内容,但可以看得出来,妹妹的神情倒是有几分见着故人的喜悦,但紧接着,不知道李弘成说了什么,竟是与范若若争执了起来。 范闲心头一紧,伸出了半个脑袋,他对妹妹的冰雪性情十分了解,心想李弘成这猪头莫不是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把妹妹搞得罪了? 便在此时,贺宗纬似乎上前解释了几句,李弘成此时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吩咐范府的家丁把医馆的门关了,然后在范若若微怒的眼光中,极为蛮不讲理地把她抓了起来,押到了马上! 得得马蹄声中,初始回京的靖王世子,就这样抓着范家小姐上了马,然后往着范府的方向驶去。 留下一街脱落的下巴——那时节还没有眼镜。 看着这一幕,范闲不禁傻了眼,脸色十分难看,心想弘成这小子硬是要得,几年前还只知道看诗会扮文雅泡风骨,如今在定州打仗三年,竟是会玩霸王这套了! 范府的家丁及医馆的仆役,还有等着看病的病人们也傻了眼,只是这些范府家丁当然知晓最近发生了什么,靖王府最近在闹什么,范府与靖王府关系太好,这些人便当根本没有看见这一幕。 而最傻眼的当然是那位一直保持着风度与气度的贺宗纬大人。医馆闭门,人们渐渐散去,贺大人单身孤影,站在医馆门口看着街头发怔,他是不敢去范府的,因为他怕范闲真的打自己,所以便只能自己无助地看着。这一幕看上去,实在是凄凉到了极点。 范闲慢慢回过神来,回复了平静,心知李弘成断不会乱来,只怕是路上知道消息后气炸了,才会表现得如此强横。如果要让范闲选择自己的妹夫,如今断了红粉缘,洗心革面的李弘成,当然要比贺宗纬好太多。一念及此,一抹笑容浮上了范闲的脸颊。 “请贺大人上来坐坐。”他将酒杯缓缓搁在桌上,对身后的沐风儿吩咐道。 不一会儿功夫,贺宗纬皱着眉头上了酒楼,坐在了范闲的对面。这是很多年来,这两个人第一次在私下见面。范闲轻轻用手指转动着小酒杯,知道楼下有宫里的眼线,应该是陛下恩旨赏给贺宗纬的跟班,却也并不如何在意。 “吃。”范闲一举筷子。 贺宗纬虽然不知道小范大人召自己前来究竟为何,却也不惧,极为光棍地开始吃菜,看这架式,如果范闲不喊停,他竟是不会落筷。 看着这幕,范闲心里对此人倒生出几分欣赏,能在自己目光注视下,还能如此自然的人,世上并没有几个,尤其是此人心知肚明,自己极为厌憎他。 菜罢酒毕,范闲平静开口说道:“贺大人这几日都来医馆看顾,我这做兄长的,也要谢一声。” “小公爷客气。”贺宗纬微涩笑着应道。 范闲一挑眉头说道:“先前那幕您也看着了,靖王府是个什么态度,您应该清楚。” 贺宗纬微一失神后缓缓说道:“小公爷好手段。” “这和手段无关。”范闲看着他很直接地说道:“一直以来没机会和你相坐说话,今天是个难得的机会,我便直接和你说了,这事儿没可能,你便死了这条心吧。” 贺宗纬微黑的脸色一凛,半晌后极为诚恳地说道:“小公爷,宗纬自知……” 范闲偏着脑袋听着对方的话,一个耳朵进去,另一个耳朵出来。 贺宗纬很诚恳地述说了对范若若的倾慕之意,解释了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很谦恭地希望范闲能给自己一个机会。 “我没有什么意见。”范闲说道:“现在是靖王府对这件事情很有意见。” “但上次宫里指婚靖王世子,被小公爷挡了回去。”贺宗纬丝毫不乱,微垂着眼帘,眼中闪过一道执着的光芒。 “水来土掩,旨来火烧,我能挡一次,便能挡第二次。”这话有些大逆不道,但范闲偏就当着贺宗纬的面说了,便是欺负他不敢用这话进宫去告自己的御状,“不要以为陛下对你说过什么,你便可以痴心妄想。或者说,贺大人以为能讨好了若若,便可以绕过我这个兄长?” “你也知道我很讨厌你,所以并不在乎多得罪我一次。但我必须提醒你,得罪也是分程度的,把我得罪狠了,我真会提菜刀上你府上去觅你。” 范闲很认真地提醒对方。 §卷七 第二十八章 戏至冬日 “杀人这种事情,你用嘴做,我却是用手做。”范闲站起身来,看了他一眼,说道:“仔细想想,如果我杀了你,陛下会不会让我给你偿命。” 此言一出,贺宗纬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他深吸一口气,微黑的脸上渐渐现出羞恼的涨红。 自入朝以来,他一路顺风顺水,极得陛下信任恩宠,下属及同僚的器重尊敬,可就是面对着身前这位小公爷,却是备受奚落,不堪得难以容身。 他如今已经是行走门下中书的大臣,朝野上下,除了范闲,还有谁敢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敢赤裸裸地用生死威胁他。可是贺宗纬也知道,面对着范闲,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且不说什么圣眷之类的废话,单说对方与陛下间的血缘关系,这就是自己这名臣子永远无法企及的事情。 贺宗纬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小范大人对自己有如此强的敌意,满朝文武都有些看不明白,如果说是当年林相爷倒台之事,但那是长公主一手操控,其时贺宗纬只是一枚小棋子,尚未入朝,而且事后都清清楚楚,这些都是陛下的旨意,如何怪得到自己的头上? 他不禁有些莫名其妙,小范大人对自己的敌意究竟是如何生成?有些时候,贺宗纬半夜梦回,便会觉得被窝里冷湿一片,他在朝中过得风生水起,却知道范闲一直在背后冷冷地看着自己,被这样一位阴冷的权臣注视着,滋味着实不好受。 如果依理论,贺宗纬明知道范闲厌憎自己,他便不应该对范家小姐再有任何想法,只是他总以为陛下的旨意胜过一切,他也想借这门亲事,向范闲表达自己的心意,同时能够疏缓一下彼此间的关系,如果真成了小范大人的妹夫,那便应该不用时刻担心背后那双冷冷的目光了吧? 但让贺宗纬勇于向着这门婚事奋起直追的最重要原因,还是因为他一直对范若若心存渴慕,这个念头从五六年前开始,一直持续至今,未曾稍弱。 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单身未娶,就如世子弘成一般,其实两位男子未娶的原因竟也是一模一样。 然而他终究不了解范闲,不知道范闲厌憎他的原因,便是因为当年在一石居下看出了此人对若若的狂热眼神。 真是无故生罪,可怜了哉。他内心深处的那点儿渴望,今天终于被范闲很直接的话语,击成了一地玻璃心。 *** 范闲说道:“你不要再来医馆了。” 贺宗纬的心脏碰碰地跳了起来,要让他放弃范家小姐,这实在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情。此人品性虽然一般,但在情之一字上却是情根深种,有些痴气。 “明白小公爷的意思。”贺宗纬站起身来,强行压抑下心头的愤怒,尽量平静说道:“明日我便入宫,面禀陛下,推了这门婚事。” 范闲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宫里指婚的旨意未出,哪里需要你去推?你的小心思不要想着瞒过我,在陛下面前去哭诉一场,委委屈屈地说配不上范家小姐,一个字儿的坏话也不会说我。但陛下一看你这副模样,就知道我又欺负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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